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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2 / 2)

唐平建早就崩溃了,一张脸上全是眼泪,他抱住了头。

在无声的对峙中,陆如梅缓慢地放下陆无祟。

其实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

但是她也知道,无论她再说些什么,唐平建都不可能听得下去了。

孩子酣睡在襁褓中,医院里照顾了他一段时间,陆家也照顾了段时间,他看上去状态算比较好,起码不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陆如梅压下心中的不舍。

她转头看了一眼——暮色西沉,昏暗的阳光下,唐平建半躺在病床上,终于肯往旁边看看孩子。

但也仅仅只看了一眼罢了。

他就像是一块空有人类外表的木头,除了这个外壳,灵魂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在出院之后,唐平建就带着陆无祟离开了陆家。

陆如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挠,只是在暗地里盯着。

回望唐平建带着陆无祟生活的那三年,他确实是有努力生活过,小孩前两年总是难养,喂奶和哭闹都是缺了妈妈几乎不能活。

但陆无祟被照顾着平安活了下来。

偶尔唐平建会带着他回陆家,不过总是待不长。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亲戚永远都长着同一张嘴,哪怕是在陆无祟还不太会说话的时候,这群人也总喜欢说。

可怜啊。

这么小就没了妈,爸爸还是个不着调的,为什么非要在外边带着一个孩子吃苦受罪?还不如把他送回陆家养着——没出息也就罢了,光顾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也不为孩子想想?

这些话,唐平建听听也就罢了,从来不会往心里记。

然而,还有一类话,唐平建是听不得的。

那就是——为什么不重新给孩子找个妈?

是不是还惦记着陆家的财产,知道娶了新老婆就不能厚着脸皮接受陆家的照顾了?

唐平建恨不能撕了这些人的嘴!

在唐平建每次发脾气时,才一两岁的陆无祟总是懵懂恐惧地抓住唐平建。

唐平建骂这些人的声音越狠,陆无祟的恐惧就越深,这也是他后来对唐平建没什么信任的根本原因。

大人的情绪是直接反映到小孩身上的。

唐平建的世界都已经崩塌成废墟,他可以把陆无祟物质层面照顾好,可精神上呢?

精神已经枯竭的人,该怎么再去给别人爱?

陆如梅为此说过他很多次,“我告诉过你了,你每次发脾气的时候,小祟都很害怕,家里的这群人我来说,但你在控制不住脾气前,好歹先想想小祟!”

唐平建每次都会听。

但也每次都不改。

在陆无祟和他爆发矛盾的那天,唐平建刚从陆家和人吵完架,转身就进了酒馆,身边还抱着陆无祟。

他醉醺醺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吓人。

没有什么比喝醉酒的大人,更令小孩子没有安全感的了。

陆无祟抱着他的胳膊,想让他赶紧回家。

唐平建不为所动,他直愣愣地盯着陆无祟,忽然间,拽住了他的肩膀,好像是盘问,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已经尽力了,为什么都要逼我?”

陆无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唐平建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更大,“为什么要逼我?陆成秋,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扔下我和这么一个孩子?为什么?”

陆无祟被吓到了。

除了婴儿时期,他是个很少哭的孩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听话而沉默的。

在被这么惊吓之后,他也没有哭,只是茫然而无措,他好像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唐平建——他的亲生父亲的恶意。

对他的。

这边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旁边的客人,客人又叫来了老板,好说歹说把唐平建给摁了回去。

但陆无祟已经被吓到了。

他连连后退,在混乱中,竟然没人注意到这么一个孩子溜出了酒馆。

其实他明明可以先躲起来,等着唐平建酒醒,或者消气之后,再跟着唐平建回家。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导致陆无祟对唐平建不信任的根源,来自于他们相处的日日夜夜。陆无祟的智商比起一般小孩要聪明不少,而聪明的小孩多半机警谨慎。

他已经感觉到唐平建的恶意了。

又怎么肯回去?

在遇见梅院长时,陆无祟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走了很长时间的路。

这个世界对他是危险的,但同样也是充满善意的。

梅院长几乎没有犹豫,就把他给接纳进了院子里,给了他水和吃的。

那时候陆无祟还不识字,不知道自己进的是什么地方。

路上的危险都是他凭借本能被规避掉的,能找到这个地方,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幸运。

他不知道自己失踪的三天里,唐平建有没有找过他。

也不知道陆如梅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在孤儿院里待了快一星期的时间,才被姗姗来迟的陆家人给接走,且从那天开始,到之后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唐平建都没有再从他的眼前出现过。

“后来我托奶奶,给了孤儿院一些捐款,”陆无祟道,“等唐平建再回到陆家,已经是我十岁那年。”

很奇怪的是,明明他应该不记得唐平建。

三岁之前的小孩,有记忆的很少很少。

可也许是那种被辜负的感受太深,躲着醉酒的唐平建去孤儿院的那条路太长。

他深深记得那段记忆。

几乎和唐平建沾点边的,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陆无祟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但随着唐平建一年比一年不着调——他辞去了本来还算稳定的工作,成为了一个稳定的酒鬼。

后来喝酒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他又成为了一个间歇性发作的赌鬼。

这样的事情多了,陆无祟更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不是个虚荣的人,陆家给他的一切,足够他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不必虚荣。

但他以唐平建是他的父亲为耻。

在唐平建想着,为什么他害死了他的母亲时。

陆无祟又何尝不是在想,为什么唐平建是他的父亲?

*

夜深了,江淮蜷缩在陆无祟的怀中,明明很困,却还是睡不着。

他忽然想起来在前世发生的一件事情。

由于这件事当时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没放在心上,听过去就听过去了。

但现在想起来,他立刻就不困了。

他听陆无祟讲完那些事情后,心里对唐平建的好感渐渐消散,但一时之间也做不到完全的无视。

江淮轻声道:“陆无祟。”

陆无祟没睡,缓缓睁开了眼,“嗯”了声。

他轻轻抚摸着江淮的头发。

江淮想了想,还是道:“唐叔叔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陆无祟的手一顿。

在前世,江淮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在他去世前的半年,听到过“陆无祟父亲过世”的消息。

病因是肝硬化。

长期喝酒的人比较容易患上的病。

陆无祟僵住了。

他在同江淮讲述当年的事情时,心中犹如一片迷雾被一只手给拨开,当年的困惑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只手是——当他面临和唐平建一样的困境。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现在是江淮要出事,进了手术室没再出来,却独独活下来个孩子,他试问能做到唐平建这样吗?

江淮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情绪微微发生了变化,咬住了唇,“陆无祟,要是我……”

“不会的,”陆无祟打断他,“医生都已经找好了,他对手术有把握,不可能,不要瞎猜。”

江淮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总感觉现在陆无祟的状态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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