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简短的通行语音到了阮之凡这里瞬间变成大片大片的提醒,谆谆教诲的内容配合着拙劣的机械音只让人发笑。事实上,同行的人也的确笑出来了。
欢快的笑声里,叽叽喳喳的过分吵闹的玩笑揶揄甚至惊讶将阮之凡围得水泄不通,她那张惯常是浅淡微笑,温柔漂亮的面容也少有得露出一些尴尬和羞怯来。
这个时候的阮之凡在众人眼中便很像是个无法招架酒精、尼古丁、还有众人哄笑的孩子了。
然而面对这样的孩子,却也没有人真正把她当做是可以亲近疼爱的妹妹亦或者年纪相仿的挚友,向来以理智客观甚至有些事事旁观的beta们是能很轻易感受到她与他们的共同点的,但游离在共同点之外的便是——她或许年纪尚小,或许态度亲切,亦或许性格温柔,但却并非是一个不值得警惕的不会伤害他人的人。
几乎所有向阮之凡抛来橄榄枝愿与之结交的beta都如此定义她,除了克丽丝。
克丽丝在预科班时便是这种性格,大大咧咧,活泼好动,广为交友,她隐藏在细节小事中的为人便是相信纯粹的好与坏,正义与邪恶,同伴与敌人,从没有转圜的余地。
踏入了这间复古风格的酒吧,一众人便被这过分炫目却又过分阴暗的光芒所纳入怀里,悬浮在空气中的霓虹文字,闪烁着滚动着的点单列表,远离吧台在最中心的被层层桌椅观众围绕着的玻璃舞台映射着杂乱无序的舞台图画。
“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喝两杯不赚钱的苦艾,我是可以拒绝你的。莱恩。”
戴着墨镜使人疑心其是否在耍酷的调酒师拖长着语气,压低的声音油腔滑调,这让他与他过分瘦长干瘪的身形割裂开来,产生一种怪异的滑稽感。
在文学著作里,在这种场合,又在调酒师面前坐着的必然是一个幽默的、漂亮的、甚至是活泼阳光的年轻人。可实际上却不能这样定义,却也不能完全否认。
他面容的确漂亮,身形高挑却又健美,然而却穿着古板的白衬衣黑裤,银灰色的头发并不让他显出丝毫张杨的意味,只显出无机质生命体的特征来:俊美、白皙、冷漠乃至于欲望的欠缺。
“我以为小费足够了。”
西特·莱恩如此回答。
“你连玩笑都听不懂是吗?那你每周来这里喝两杯酒和在家里喝两杯水没有区别。”
调酒师擦着杯子,又扫了一眼这间酒吧。
严重的光污染和各种带有廉价水果香精味道的酒液,些许alpha还要往这如同沙丁鱼罐头拥挤封闭的空间里倒入一些不加以控制的信息素。
浓稠、激烈、刺鼻。
西特已经有些适应了,但是他喝完了,所以他不会停留。他拿起身后的驼色外套,将小费递过去。
“莱恩,今天有特别的节目。”调酒师顿了一下,耸动着鼻子,“成年人都爱看的。”
西特朝着舞台上看了一眼,艳舞仍然再继续。
与如今用科技维持秩序与先进文明体验的景象完全相悖,兔女郎下台后是脱衣舞男还是人妖表演无人在意,那些被压制的冲动在酒精、尼古丁、□□里与灯光共舞,使单纯的色彩染上情绪,这情绪裹挟着身体晃动,与陌生人共舞,与看不清面容的肢体摩擦。
他仍然决定离开,因为他的目的只是喝两杯酒。在目的之外的东西,他无暇顾及。如果目的是登上山峰,过程的鲜花或是野兽都与他无关。
“莱恩,你这怪胎,一点欲望都没有的吗?”
西特表情略带嘲讽,“为什么?”
调酒师茫然,“什么为什么?”
西特离开了,他留给喝酒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是准备离开的时候。
只是他引以为傲的大脑仍在以极高的姿态俯视众人。
为什么。
为什么激动。
为什么失去理智。
为什么欲求无止境。
离开酒吧,通过检测,绕过故作玄虚的胡同,他沿着街边,踩着复古风格的昏黄路灯的影子行进。
走在这一条以酒吧夜店俱乐部闻名的街道上,如同走在金钱与酒精与呕吐物结合的地狱小道上。微风轻拂,似乎将不同俱乐部里那些靡艳廉价的□□或舞男的信息素都吹了过来,整个街道都令人作呕。带着引诱的堕落感觉在这种弥漫着香粉的昏黄灯下沉步走过来,深渊仿佛向他张开双手。
……旧世纪索要灵魂以交易的魔鬼要来了?
西特停下来了脚步。
他看见了仍然穿着制服,周遭围绕着男人女人们,坐在酒吧门口长椅上,被大献殷勤的omega。
她与他们攀谈着,姿态随意,偶尔也笑几声。这个omega,熟练地在这群人周旋着。
她支着脸,有些怔的样子,恰到好处的笑容使得每个人都觉得与她交谈甚欢。只是她的黑眸却缺失兴致,她看着每一个人与之对话,可是她的眼神里却清醒得毫无光彩。
她似乎在这群玩物中在挑拣着什么,洁白纤细的手指放在椅子扶手上,时不时敲打几下。
昏黄的灯光并未给她几分女性化亦或者omega族群惯有的怜悯的母性似的柔和温暖感,只让她淡笑着的神情中含着一种近乎戏弄似的揶揄。这是一种极为高傲不自知的,又是一种聪明人常常表现出来的藏着鄙夷的亲近。
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眸看了过来,手支着脸显出些懒洋洋来,十分的镇静自若,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被簇拥着献媚这一状况,甚至有些挑衅似的故意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她。
仿佛她生来就已习惯被爱,于是便十分看不起他这样和爱与被爱无关的局外人。
可爱是什么?
爱是因费洛蒙与肾上腺素作祟的生物的性本能而导致其外显出来的追求行为本身便是人体任由身体欲望操控的失智表现。
荒谬,何等荒谬。
西特在这一瞬间,无来由感到一种可笑感,也是一种加深的厌倦和不耻,他移开视线,目视前方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