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游没有恢复女装扮相,依然常穿男装。现如今也不太需要她出门了,所以也毫无裹胸的需要。
她的日常变成了教书、写稿、视察家隔壁的油坊。
如今已经是二月初五,油坊源源不断的盈利终于让沈游能够抽出手来买田地。但她跑了一圈儿,才发现能够买到的全是零碎的土地。东边三分地,西边半亩地这种。
有总比没有强,先买了再说。
与此同时,距离她买人已经是第三年了。潘素这一批人完成了最基本的扫盲,能够适应并且完成工作。
他们得作为第一届学生开始带新人了。
沈游考虑过要不要找人牙子直接买,可当她知道一个人至少需要三两银子的时候,沈游怂了。按照一带三原则,这一批次人她预计至少要二十个左右。
沈游就算有了油坊,但一样有了别的要花钱的地方。
她买不起。
思来想去,沈游把主意打去了养济院。
养济院是大齐立国之初设立的官方福利院兼养老院。奈何大齐吏治衰败,早就无力拨款给养济院了。
反倒是地方官吏或者是富商们设立的养济院开办的相当不错。但是这种多数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以至于设立的养济院通常不会太大,而且收容的人也少。
沈游要找的恰恰就是无力拨款的官方养济院。官方年年拨下来的款也就是意思意思,有时候还时常忘记发钱。至于养济院原本的六千多亩福田,早就被各家大族们侵占的侵占,合并的合并。
于是这些养济院的房子留下来成了大量乞儿、老人、女子的栖身之地。他们白日里或是乞讨、或是做工,晚上再回养济院睡觉。
况且养济院的房子其实已经很破败了。天下下大雨,屋子里就下小雨;外头刮大风,屋子里刮小风。
养济院内有屋舍六十五,每间屋子或是几间屋子就有管理者。奈何吏员们由于时常收不到工资,天长日久之下各出奇招。
有的跟人牙子交情好,人牙子时常来这里挑孩子,吏员就能拿到一笔钱。有的专门承包各类浣洗衣物、倒夜香等活计,做个中人抽成。还有的专让老人、小孩乞讨。
养济院演变成了包住宿的大型劳动力市场。
但无论如何,这些龌龊都掩盖在湖面之下,毕竟来投奔养济院的人属于良家子,是有人身自由的,也不好做的太过分。就算是卖给人牙子那也得他们自己同意,而且这个人牙子多数是把他们卖去高门大户当仆婢,不至于去下九流的地方。
当日沈游之所以选择了灾民而不是养济院,当然是因为没钱给这些吏员们抽成。要知道,这帮吏员们心黑的很,发下来得工钱甚至要抽成一半走。
“招人”,沈游站在了养济院的第一间屋舍内,“包两餐,没工钱”。虽然真实条件远远比这好得多,但沈游是决不能这么说的。
沈游这种条件是吏员们最烦的。没工钱他们就没有抽成,总不能让底下人把吃进肚子里的饭吐出来分一半吧。
即使她给出了了一个如此苛刻的条件,屋子里住的一众老人、孩子、女人依然很心动。
“你谁啊?”
吏员虎头气势汹汹,精瘦精瘦的个头搭配极为凶恶的脸,又吊着个三白眼,看上去就不太好招惹。
“我是雇人的,招三人”,沈游嘿嘿地笑笑,顺手递了十来个铜板给虎头。
虎头摸了摸那几个通宝,“嗯”了一声。
当即就有女子问道,“是要让我们去干什么的?”
“嗐,家里刚刚买了点地,就想找几个人种地”。
“小郎君,你看我成吗?”。
沈游今日还是裹了胸,发育期裹胸简直疼得她两眼泪汪汪。
沈游压抑着痛苦,抬眼一看,对方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是个面容悲苦的小脚老太太。沈游挺为难的,她来之前就决定这一次主招的是孩子,她连长成了的青壮年都不要。
孩子小好教养,而长成了的青壮年三观定型,极难改正。况且一个青壮年还留在养济院里,极有可能是好吃懒做那一款的。沈游是要人,又不要祖宗。
可如果是小脚的话,别说下地了,连喂养鸡鸭鹅的活儿都不能干。
“老人家可有什么技艺吗?”
老太太眼神黯淡,整个人像是萎缩了的植株,多年不见阳光,“叫小郎君为难了”。
沈游狠不忍,却又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一旦她招收了这位老太太,周围其余老人势必蜂拥而上。
“小郎君不要我这个老不死的,我孙女今年七岁,能干很多活了”,老太太殷切看向沈游。
沈游这才意识这位老人是想迂回着推荐她孙女。
“可以,我家正好想雇佣十三以下的孩子”。
此话一出,沈游原本还以为周围人会都涌上来报名。
然而实际上,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
沈游扫视了一圈才发现,绝大部分孩子身体紧绷,眼中满是警惕,有的甚至已经拔腿欲跑了。
沈游哭笑不得,雇佣十三以下的孩子明显不是为了种田,再加上包吃这个条件太好,居然让这帮人以为她是个骗子。
“小郎君,十三以下的孩子怎么给你种田?我等好歹也是由官府管理的,你若敢骗人,当即送你见府尹去!”
虎头气势汹汹,三白眼更加凶恶。
沈游笑着解释,“我要的不是普通的种田老农,否则我就该去找壮劳力,何至于要来这里寻”。
“你要有手艺的?”
沈游点点头,“我想找一些常年种田,勤恳有经验的”。
沈游是希望能够做育种的,当然需要有经验的。
“除此之外,我招孩子也不是白花钱的”,
“我的铺子大,想找几个知根知底的人,可外头雇一个账房、管事又贵又不知根底。还不如挑几个孩子自己教教术数。况且将来我走南闯北要行商,那都要人手的。”
虎头更奇怪了,“你这又要种田又要做生意,看起来家业还挺大,家里应该有家生子啊!”
沈游当即叹了口气,示意虎头凑过来。两人先互通了姓名,紧接着就低语起来。
“虎头兄,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看虎头兄愿意护着这帮老弱,倒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沈游吹了个彩虹屁,“兄台,我是刚刚分家出来。家中庶子啊!”
她给了虎头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虎头秒懂,家中庶子被分出来估计手里就零零星星一点钱。分到的家业保不准全是样子货。
现在这是要白手起家,发愤图强,却又苦于没有人手,手上钱还不够,只能上养济院雇老弱了。
“可养孩子费钱着呢,你手上的钱够吗?”
沈游拱手一礼,“多谢虎哥为我考虑,只是无论如何,我都得自己养人手。这可不是要买伺候人的仆婢,而是要一些有真本事的。”
沈游苦笑,“真本事的人都贵,还不如我买几个孩子回去自己养一养,再教一教。认识几个字,会点数术。将来大了,既知道根底也知道能力、品行,再好不过了”。
虎头面色涨红,“沈兄弟这是想教他们识字?”
“是啊,我虽然家业不显,可也是读过书的。识几个字是在不难”。
“沈先生”,虎头激动得不行,三白眼直愣愣的往上翻,“您看我行不行?”
沈游心思一动,她故作为难道,“虎头兄,不是我不愿意教你,只是家中女眷甚多,况且我事务繁忙”。
“这样吧,虎头兄倒也不必交钱。若是不嫌弃,可由我的弟子来教授。”
“不嫌弃!不嫌弃!”
这简直是天降好运!
当年他子承父业得了这个位子,一天最高收入十来个铜板。可若是彻底抛弃这个位子,每天打零工收入又累又不稳定。他不是没想过找个先生识字,但是就算是村子里的私塾,一年都要二两银子。虎头哪来的这么多钱。
如今有机会免费识字,那将来就能找个账房的工作,也好过每天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
虎头当机立断大喝一声,“见过先生!”
周围聪明点的小孩子顿时蜂拥而上,挤嚷着“我也去”、“您看我能行吗”
他们与虎头相处甚久,不相信沈游但至少相信虎头。
沈游皱皱眉,才进了第一个屋子就报名了这么多人,她有可能失算了。这里留下的老弱病残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