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安本来话就不多,千篇一律的山长讲话迅速完结。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孙旷几乎下意识就支楞起自己的耳朵。他知道这是戏肉要来了。
“在座的诸位应当都已经选择好了自己将来的去处,或是考入府衙,或是进入匠科、医科下辖各类研究组”,刘平安顿了顿,继续道,“……或者回去继承家业”。
底下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几乎有一半的学子都要伸长了脖子去看坐在前面的董经纬。
董经纬面不红耳不赤,大概是在同窗们多年的调笑声里锻炼出了厚面皮,他居然还有功夫对着台上的刘平安遥遥行礼。
于是全场的哄笑声更大了。
董经纬是当年来琼州的董栋梁的儿子,那个初来琼州,在神应港闹出笑话的董栋梁。
作为他的儿子,董经纬来了琼州之后立志要考琼州学院,将来再入府衙。可他父亲却要他等着闽地平定后继承董家的家业。
于是在董经纬挨了一通父亲的毒打后愤而对同窗们说起“家业家业,家在琼州,业在闽地,路在何方?”
意思是从琼州通往闽地的道路都不太平,我怎么去闽地继承家业?!
结果自此以后“继承家业”这四个字成了董栋梁的标签,乃至于连刘平安这个老实人都有所听闻。
此时山长在台上调侃起来,简直杀伤力加倍。底下的学子们在哄笑,唏嘘声此起彼伏。
肃穆的结业礼瞬间就热闹起来。
台上的刘平安看着这些年岁尚幼的学子,心绪格外复杂。
他们当中最大的一人也不及弱冠。此刻处在沈游的庇护之下,尚且还能又笑又闹。
可等到他们跨出了学院的大门,面对着外头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亲眼见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内心的痛苦与无力只怕能把人逼疯。
也不知道这里最终有多少人位极人臣,有多少人魂断黄泉,又有多少人完成了他们稍显平庸的一生。
刘平安活得像一个老父亲,恨不能在最后一课里将自己的全部的人生经验都告知他们。
台下渐渐的安静下来。
“……近期琼州日报上关于战争的报道你们应当也都看了”,刘平安神色平静,“我们拿到了一个完整的南越、以及晋安,然而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即将面临秦承章大军压境”。
底下渐渐喧哗起来。沈游并没有掩盖秦承章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的消息。相反的,琼州日报以及新建立的雷州日报等等各地的报纸争相报道此事。
秦承章十万大军压境,决定先克明州,再打晋安。而偏偏整个南越的兵力也不过一万余人,这还是一再扩军之后的。
再扣除必须驻扎在各个城池的和周恪带走的兵,能抽调出来打仗的也不过六千人。
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原该令人胆寒,可十万大军非但没有吓退南越军民,反倒是令众人皆战意蓬勃。
因为他们退无可退了。
辛辛苦苦建设的家就在这里,而晋安之外就是战乱、饥荒。过够了逃荒的日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谁想再过回从前如猪似狗,辛劳一年还吃不上饭的日子。
“今日的结业礼不仅是作为结业,也是战前动员”。
孙旷就很迷惑,要知道等到举办结业礼的时候,第六届学子们的去向早在两个月前基本已经定下来了。这时候搞战前动员,简直宛如马后炮。
除非……孙旷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除非要扩招!
并且扩招极有可能会面对接下来的第七届学子。
孙旷早已听闻琼州学院有这个传统,据说最早的两届学子,都是半工半读的。一日去府衙上工,一日在学院读书。
不过那时候学院和府衙都在琼州,离得也不远,她才能够搞这种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