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常乘船的人很容易晕船,海上坐船和在陆上坐车完全不一样,地上坐车是“硬颠簸”,海上行船却是“软颠簸”,大海不会像凹凸不平的路面那样把人颠得七荤八素,但它的力量不容小觑,在摇摆跌宕中就能把人的五脏六腑腾移挪位。
苏新七余光看了眼陈鲟,他屈起一只腿,一手搭在膝上,背靠着船,闭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颔线一直绷着,像是咬紧了牙。
她嘴角扬了扬,心情愉快地偏过头去看大海,被海风吹眯了眼。
小鱼船驶出几海里就能看到养殖场,一大片红的白的浮球飘在海面上,再往远了看就能看到一座突兀拔出海面的小型孤岛,绕过岛屿,浮在海上的一座座小屋映入眼帘,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下,像童话故事里才有的场景。
渔排是渔民用于养殖或临时放养海鲜的水下网箱和巨型泡沫组成的海上平台,很多养殖户为了方便就在渔排上搭了简陋的房子,久而久之,这样独具特色的水上空间就成了一处景点,外地人来到岛上都会想来一睹风采。
驾驶船的大叔一转舵,减了速,缓缓把渔船靠近渔排,小屋里有人走出来,见了船就喊:“老刘。”
苏新七从船尾站起来,冲人喊:“二叔。”
苏二叔转过头,很意外,“小七,这个点你怎么来了?”
他又看向她边上的陈鲟,“哟”了声,揶揄道:“我以前就想过哪天你会带着男朋友私奔到我这来,没想到这天这么早就到了,嘿,长得还和你二叔一样帅。”
陈鲟在停船的那刻就睁开眼了,他没坐过这样的小渔船,动力不足还不稳,晃了一路人都犯恶心了,他人不舒服,脸色就有些沉,但听到苏二叔说的话他还是勾了勾唇。
苏新七从船上跨到渔排上,身子小幅度晃了下,还没稳住就说:“是小姨家的住客。”
陈鲟也上了渔排,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脚着地的感觉很好,虽然脚下不是真正的地面。
刘叔把人送到后,知会了声就开着船往自己的养殖场去,苏二叔知道陈鲟是大陆来的后,更加热情,“小哥,怎么称呼你啊?”
“陈鲟。”
“陈……小鲟啊,你一个人来沙岛玩啊?”
陈鲟乍一听他这么喊,还有点不适应,“嗯。”
苏二叔竖起大拇指,“有胆量,年轻人,尤其是男孩,就是要多出来走走,长点见识……第一回上渔排吧?”
陈鲟点了下头。
“嘿,新鲜吧。”苏二叔憨憨地笑着,又关切地问:“你和小七晚饭都吃了吗?”
苏新七一听这话,警铃大作,“我们吃——”
“还没。”陈鲟瞥了她一眼。
苏二叔开怀畅笑,撸起袖子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模样,“我这难得来客人,今天晚上我就露一手,让你尝尝地道的海鲜大餐。”
“二叔,不用了吧,我们回岛上吃就行。”苏新七拦住自家兴致大发的二叔。
“我们岛上人热情好客可是出了名的,哪有不留客人吃顿饭的道理。”苏二叔冲陈鲟一招手,“等着,叔现抓现做,保准是你这辈子吃过最鲜的海味。”
苏新七给了陈鲟一个警告的眼神,希望他识相点。
陈鲟看着她,嘴角噙着笑,眼神挑衅,懒懒地应道:“好啊。”
苏新七眉头再蹙,心情又差了。
她本来打算带陈鲟来渔排随便看下就让二叔送他们回岛,现在可好,还要赔上一顿饭的时间,她了解自家二叔,自来熟,兴致来了话就多,长屁股,这下回岛更是时无定点了。
初四果然不宜出门,她想。
渔排附近是大片的养殖场,这个点养殖户陆陆续续地来喂食,每次有船从边上经过,渔排便会摇荡起来,水床似的。
陈鲟站在横木上,低下头,还能从木板的间隙看到底下的海水一漾一漾的,渔排上有七八个铁皮房子,刚才在船上远远看着还像模像样的,近了一看才发现这些房子很简陋,比陆上的活动板房还不如。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天幕沉沉,海上唯一的光便是铁皮屋里漏出的一点昏黄的灯光。
陈鲟瞥向站在一旁表情郁闷的人,故意说:“不带我参观参观?”
“自己看。”
“你就这样对你的私奔男友?”
他语气促狭,不怀好意,苏新七情绪不好,冷淡回讥:“少自作多情了,我才不会跟你这种大陆客走。”
天色晦暗,铁屋的灯光从窗口斜切出来,陈鲟就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不知道是不是背光的缘故,苏新七觉得他的脸看上去比刚才阴沉,没了那一分玩世不恭。
陈鲟盯着她,忽然用脚猛地一踩脚下的木板,整个渔顿时排晃荡起来,苏新七没防备,身子一晃,整个人重心不稳往边上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陈鲟及时扶着她的腰,趁她还没站稳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他微躬着身,脑袋贴向她的,眼睛看向远处亮起的灯塔,晦暗不明。
他附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沉沉,像是狩猎宣言,“本来没想留下,你给了我一个理由,日子还长,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