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鲟出言不逊,苏新七看着他,皱起眉,怫然地把他的手推开。
“我没事。”她的声音比方才更沉冷了些。
陈鲟轻哼了声,扫了眼她的肩颈,倒是没再去扯她的衣领。
吴锋宇来了电话,陈鲟一脚踩在车上,一脚撑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接通,那头大概是问了他们在哪,苏新七听他回了句“灯塔”,之后也不知道对面又说了什么,他随意“嗯”了两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陈鲟再次看向苏新七,她抱着头盔站在一旁,表情一如既往的不冷不淡。
天边绛色的晚霞渐渐暗淡,海面愈加深沉,近来白天越来越长,天色暗下就意味着时间不早了。
苏新七现在没什么谈话的兴致,肩颈处的灼热感十分明显,略一动作就一阵生疼,她很想找个地方看看自己那块皮肤到底被烫成了什么样。
沉吟片刻,苏新七把头盔往椅座上一放,捋了下头发,抬头说:“我先回去了。”
陈鲟没应声,兀自点了支烟。
苏新七扯了下书包肩带,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她踌躇了下,还是调转过身,走回到陈鲟身边。
“你最近是不是每天都很晚才回去……李叔王姨很担心你。”
陈鲟偏过头睨她,“李祉舟说的。”
苏新七没否认,“他也不希望你自暴自弃。”
“呵,自暴自弃。”陈鲟眸光微闪,冷笑道:“你今天找我就为说这个?”
苏新七缄默,算是默认。
“我怎么没看出你还有圣母的潜质,又是因为李祉舟,怕他亲自来找我,我会为难他,所以替他来说教?”
“我……”苏新七有一瞬间想否认,但到底没说出口,如果不是因为祉舟,她有什么立场,又为了什么要劝陈鲟?
陈鲟等了会儿没听到她的回答,掸了下烟灰,不屑地哼笑了声,说:“他说什么你听什么,就因为他的耳朵,你有负罪感,想拿自己来赎罪?”
“呵,真伟大。”他蔑笑,“你把他当成你的债主,他也乐意。”
苏新七瞳孔微缩,垂在身边的双手下意识攥起来,她并不奇怪陈鲟会知道祉舟和她的事,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都能打听得到。
小的时候,苏新七就很想登上父亲的渔船,随他一起去远洋看看,出海风险大,打起鱼来顾不上别的,大人们怕出事从不带小孩出海,不管她怎么央求,父亲从不心软,那时她还有小儿天性,胆大任性,就怂恿当时的玩伴,要他们和她一起瞒着父母随船出海看看,可是没人愿意,就连平时最调皮淘气的吴锋宇都不敢,她为此闷闷不乐,最后找上了祉舟。
那个时候,李家还在苏家隔壁,她和祉舟还没这么要好,或者可以说同龄的孩子都和他玩不到一起,因为他太文静了,他是捧着童话书被家长老师夸赞的小孩,不是上山打鸟下海抓虾的小孩,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知道她的想法后,主动表示愿意陪她出海。
“因为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她永远忘不了祉舟说的这句话,他是除家人外,唯一一个愿意为了让她开心而去做自己害怕之事的人。
他为她的任性买了单。
苏新七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景,阴天,乌云,呼啸的海风,摇晃的渔船,汹涌的大海,还有为了拉住她,掉落海中,慌乱地挣扎着的男孩。
祉舟被救起后反反复复高烧了三天,等病愈后,耳朵就听不见了。
苏新七眼前浮现出一张捂着耳朵哭泣的稚嫩的男孩的脸,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怕、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她让他的世界失去了声音,而他却告诉所有人,是他央求她带他出海的。
忆起往事,苏新七心口钝痛,她绷直后背,凛凛地看着陈鲟,声线有些不稳,像是在极力地克制着情绪,“……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眼神透着愠怒,陈鲟不以为忤,凉薄道:“一对耳朵,你打算拿几年的人生赔给他,一辈子?”
“那又有什么不可以?”苏新七语气里拧着一股劲,说的话更是偏执,“祉舟他从没要求我做什么,就算耳朵听不见了他也从来没有怪过我,从来没有……所以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
陈鲟看到她坚定的眼神时怔了下,旋即眸光微黯,他沉声质问:“一辈子,什么身份,朋友,恋人,还是奴隶?”
苏新七神情一凝,他的话太过刺耳,激得她微微颤栗,眼眶不自觉地湿热。
“就算是奴隶,也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
陈鲟的目光压迫性极强,无形之中会让人惊惧,苏新七握紧拳,抑制住起伏不定的情绪,默了片刻,沉着嗓冷漠道:“今天是我多管闲事了,你的事也与我无关,以后我不会再管。”
她深吸一口气,“我走了。”
苏新七看着陈鲟后退两步,转过身背对着灯塔,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