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的声音未落,就有两个少年朝着任雨生的小摊走来。
走在前面的少年裹着件不合身的军大衣,娃娃脸,生得唇红齿白;另一个则是黑色袄子,两道眉毛又浓又黑。
军大衣少年闻着香气,差点吸溜口水,但想到自个穿了威风的军大衣出门,矜持地开口:“怎么卖啊?”
任雨生察觉到少年直勾勾的视线,报出价格:“细粮票一两,粗粮票二两,加五分钱。我这香辣土豆球是油炸过的,比馆子的还好吃!”
浓眉少年目光在隔壁的冰糖葫芦和香辣小土豆串上转了个来回。
他抓了抓口袋,试图讲价:“土豆才一分钱一斤,这么贵,谁要你的?”
任雨生可不觉得贵,他笑着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任雨生用的是颜色比较艳的辣椒粉,味道不错,上色效果很好。虽然乍一看长得有点像,但眼下红彤彤的小土豆热乎着,弥漫着勾魂的香气,可比隔壁的冰糖葫芦有诱惑多了!
军大衣少年眼睛瞥了好几眼小土豆串,没抵过想吃的念头。
他出声道:“哎呀,算了算了,给我们两串!”
军大衣少年学着他爸的样子,大气地往口袋里掏钱,还对浓眉少年道:“今天我请你,明天你请我!”
“成。”被请了客,浓眉少年眉开眼笑。
任雨生收了二两细粮票、一毛钱,乐呵地将两串香辣土豆递出去。
他提醒道:“小心烫。”
两个少年浑不在意,眼里都盯着吃的呢。
军大衣少年先递给浓眉少年:“别说,我看着这个香辣土豆球,都不想吃冰糖葫芦了!”
说着,这少年还望了一眼牛爱国那边。
一旁的牛爱国:……
明明他的冰糖葫芦也很好吃!
浓眉少年接过签子,就心急地上嘴。
少年人贪觉,起得晚,一觉醒来家里早饭早过去了。两人早上根本没吃,饿着呢。
一口咬下去,土豆里头微烫,浓眉少年赶紧张口吸气:“嘶——”
可那股子喷香的味道又让他心焦得想继续吃,于是吸一口气,再咬两下。
两道黑且浓的眉毛随之飞舞,左摇右晃,浓眉少年口中的声音也变成了:“嘶哈——”
军大衣少年看向一旁吸气还急着吃的同伴,好笑道:“你这么急干嘛?”
笑话完同伴,军大衣少年矜持地咬上一口。
然后……
“嘶、哈!好香!”
复炸的过程让土豆外皮微焦,使得一口咬下去特别香,简直滋味十足,一口就征服了军大衣少年。
“嘶哈”吸气的单人曲,变成合奏音。
一根签子上五个小土豆,浓眉少年一口气干掉三个,然后对着任雨生举起大拇指:“真的比电影还香!”
军大衣也胡乱点头,含糊不清地点头:“唔唔、香!”
有了人尝鲜,原先还观望的就凑过来。
五分钱,的确不算贵。虽然土豆一分钱一斤,但用了这么多佐料,还用了好多油,看着就好吃。
很快,任雨生第一锅的香辣小土豆售毕。
第一锅卖完,他开始炒制第二锅。
两个少年正要走,一扭身,又闻到任雨生炝锅炒小土豆的香气,咽咽口水互相看着彼此。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都没饱。
军大衣少年拉一下浓眉的袖子:“要不、你今天就请了我?”
“成!”
浓眉少年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两人又回身,等第二锅。
任雨生看着他两笑,问道:“现在觉得值了吧?”
浓眉少年爽快点头:“值,老香了!八个我妈的手艺加起来都没这么香。”
任雨生随口答:“那你妈天赋不行啊。不如回头自己做菜,你妈说不定还会多给你零花钱。”
浓眉少年眼睛一亮:“真会多给我零花钱?!”
任雨生点头:“你记着秘诀,别当着你妈面说她做菜不好吃,就说她辛苦了,然后自己去做菜。”
旁边人听得直笑。
“这主意行!”
“他妈肯定想不到,这娃儿就是自己想吃好吃的。”
“甭管原因嘛。娃儿勤快做事,家长轻快啊!我儿子要是愿意动,我就多给零花钱。”
一帮人说着,将浓眉少年说得恨不得马上回家“骗”零花钱去。
又能有好吃的,还能多搞点零花钱,多美的事儿啊!至于他到底能不能做出好吃的,目前不在考虑中。
人都爱凑热闹,卖东西的地方人一多,就容易形成一个形象——这地方东西好,大家快来啊!
所以电影还未开幕,任雨生的摊位已经成为了新电影院一景,往来必观之。
尝完新鲜吃食,再看一眼有点“贵”的冰糖葫芦,美美地走进电影院。
姜梅风由女儿任安揽着胳膊,两人笑着往电影院来。
到了县城后,姜梅风先去了趟女儿的小家,得到女儿女婿的热情款待。
再一问,小儿子也好,有自己大儿媳和女儿轮流送饭,听说还长了点肉。如此一来,出门就心情不错的姜梅风心情更好了。
直到走到电影院前,看见一堆人围着个什么。
姜梅风好奇:“好多人,干什么的啊?”
任安踮了踮脚,看不到里头,便猜道:“我记得那地儿是个卖冰糖葫芦的。妈!我好久没吃冰糖葫芦了,还有点想。”
任安晃了下姜梅风的胳膊撒娇。
“好,妈给你买!”
姜梅风扫任安一眼,眼中闪过满意的笑意。
不同于圆滚滚变了形的小女儿任秀花,二女儿任安长得有七分像姜梅风年轻的时候。瓜子脸,大眼睛,看着就让姜梅风心里头轻快,好像自己也跟着年轻了一样。
姜梅风一向疼任安,任安也会讨她喜欢。给自己买两毛钱一串的冰糖葫芦姜梅风可能舍不得,给任安买她却愿意。
两人走过去,先瞧见了牛爱国。
姜梅风拿出两毛钱:“卖冰糖葫芦的,给我一串!”
牛爱国很高兴。
终于有人知道他冰糖葫芦的好了!
牛爱国伸手接钱:“好勒。您随便挑,都是大个的,糖衣也厚实。”
哪晓得钱还没到他手里,就瞧见任安拉了下姜梅风的袖子。
“妈,是老三!”
任安语气惊讶。
任家将任雨生单独分了出去,这事任安第二天就知道了。但她一直没回过村,她大哥任平也是。
两人都知道,回去就是沾臭名,还不如在城里呆着,等这事过去再说,锅总轮不到他们两这不在家的背。
可她想不到,再见到任雨生竟然是在电影院前。
姜梅风诧异地转过头,瞥见任雨生后更是瞪大了眼。
刚刚她和女儿好奇的人堆里,中心处竟是任雨生!
她巴不得任雨生倒霉得丢了命,日子过得苦哈哈,哪里看得眼下这情形。也盼了好几日任雨生完蛋,现下心里比什么堵,难受至极。
难受在心里头增加,几乎让她呼吸困难。
姜梅风盯着任雨生看了两眼,脑子一热,拨开挡在她前面的人,冲进人堆里。
“老三啊,你说你怎么不知道听话。路上我都跟你说了,流那么多汗脏得很,你还敢跑来卖给别人吃,吃出事来,你负得起责吗?”
姜梅风机关炮似的,冲上来就说了一串。
但效果挺好,旁观围着的人听懂了。
还等着的人,下意识赶紧打量任雨生。
见任雨生衣裳挺破,但看着挺干净,加上他先前用河水洗过手、脸,面上看着也洁净,担心的人稍稍放心。
有人看着姜梅风,开口问:“小伙子,这人谁啊,怎么回事?”
任雨生看向姜梅风,目光特意在姜梅风的新衣服上多停留了几眼。
任雨生并不讶异,因为姜梅风明显智商不高,还容易冲动。任宇鹏也是随了她,任安和任平就更像任大顺。
这在他预料之中。接下来就是……下套。
任雨生看着她,面色难看地开口道:“妈,你上回没把我饿死,今天是又要把我逼死吗?”
他语气挺平静,可话里的内容比故事会还精彩。
又是饿死,又是逼死,客人们直接听懵了去!
还没弄清楚全部事情,但姜梅风的咄咄逼人,和任雨生的平静忍让,大家伙都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