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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 2)

这事儿还要从头说起。

前几日,家里给老爷子贺寿。

在老爷子吃惯的一家老字号饭店里,一个包厢,两张桌子,除了谈家上下,还有祝家的人。

落座时,谈宴西不跟长辈们坐一起,而是去了小孩子多的一桌。

谈家人对谈宴西平日的轻狂行径早见怪不怪,尤其谈老爷子偏爱谈宴西,凡谈宴西做了荒唐事,谈老爷子都能三言两语替他打发掉。

此时,一桌十几郎当岁的小孩,喊“舅舅”的,喊“叔叔”的,喊“姐夫”的,闹得不能开交。

谈宴西坐了十分钟没到,一身的行头,已让人瓜分完了。尤其手腕上一块手表,前几日刚到,还没戴热乎。

唯独未婚妻祝思南的弟弟,祝铮,今儿消停得反常,全程抱个手机就没放下过。

所谓事出必有妖,今天,祝铮就出事了。

赶巧也是谈宴西今天公司没会,才有空去替祝铮收拾烂摊子。

祝铮电话里斗败公鸡一样窝囊地叫他姐夫,央他去某某派出所捞人。

谈宴西自己开车过去的,到那儿一看,祝铮只穿了件卫衣,没着外套,鼻青脸肿的,跟另一个差不过岁数的男生,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如出一辙的臊眉耷眼。

对面男生旁边,还坐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也是学生模样。

民警过来说明情况,也不是多严重的事儿,两个男生为了这女生斗殴,已经调解过,互相道过歉了。因为还是未成年,所以得通知家长,带回去好好管教。

一会儿,另外那男生的家长也到了,谈宴西跟他互相知会过情况,道了歉,就各自领人走了。

祝铮不是自己正儿八经的亲戚,谈宴西也懒得去管他,上车前,只说了句:“让你姐省点儿心。”

“知道了,姐夫。”祝铮低声嘟囔。

谈家树大根深,规矩都是定死的,事事俗套,谈宴西也未能免俗。

谈家和祝家两条大船,拿利益、拿人情,生生世世地绑在一起。

家长们都说,一个宴西,一个思南,名字都是一对。都说是迟早的事。谈宴西和祝思南也都知道,迟早的事。

迟早的事,讲规矩,不讲感情。谈宴西和祝思南两人一年到头大抵碰头四五次,都是诸如家长生辰这样的场合,私底下如何无人在乎,面上演得和谐就够了。

谈宴西花名在外,祝思南也不遑多让。两人都有默契,互相不干涉,只要别闹出丑闻——闹出丑闻也无妨,只要钱给得多,哪有摆不定的事。

所以,虽然既无事实也无名分,祝铮却早早叫上了谈宴西“姐夫”,尤其今天这种托人办事的场合,叫得更热切。

祝铮今年十六,小了祝思南十二岁,祝家老来得子,对这儿子偏宠得不得了,也就养成他一个无法无天的性格,同辈敢玩的不敢玩的,他都敢试试,凡事都爱挑事冒头。

而祝铮但凡是闯了祸,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谈宴西。

谈宴西很得小一辈的信任,因他自己就很是行事无忌,对晚辈又宽容,晚辈犯了错,他叮嘱一句也就算了,不状告家长,更不过分唠叨。祝铮算不得晚辈,但因岁数小,也就囫囵归在这范畴里。

祝铮自顾自地拉开了车门,钻上车时,嘴中“嘶”了一声。

谈宴西坐上副驾驶,朝他那儿看一眼,“哪儿受伤了?”

“不知道,小腿吧。”

“裤腿捋起来瞧瞧。”

祝铮“咦”一声,“那怎么好意思。”

谈宴西面无表情地一掌挥过来。

祝铮笑嘻嘻地躲过了,抬手摁亮了阅读灯,低头,撩起卫裤的裤脚一看,膝盖上老大一片乌青。

问他怎么来的,也说不清楚,打架你一招我一式,谁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

“疼不疼?”

祝铮碰了下膝盖,又猛地“嘶”一声,“挺疼。”

能怎么办,送医院瞧瞧去,别是什么骨折骨裂。

到医院检查,拍了个片子,所幸没伤着骨头或是半月板,医生开了点儿药,就打发他们走了。

就在谈宴西把人送回去的路上,接到了赵野的电话。

他手机连着车载,直接接通。

赵野笑说:“宴西,真不来我这儿瞧瞧?”

谈宴西说:“跟你们艺术家玩不到一块儿去。”

“你不是说上回我挑的那画老爷子喜欢吗?今儿那画的作者也在,不亲自跟人再要几副?”

谈宴西没那功夫跟他打太极:“有什么屁赶紧放了。”

赵野嘿嘿一笑:“你猜我刚才碰见谁了?”

谈宴西没作声。

赵野笑说:“周小姐行情好得很,就我眼皮子底下溜过去的,搭讪的也怕是有五六七八个了。”

那边似有人在叫他,他应了声,挂断前匆匆说道:“赏个脸,过来喝杯酒吧。”

电话挂断,音乐接替了播放位置。

祝铮斜着眼打量谈宴西,笑说:“姐夫,周小姐又是哪一位?封口费备好了吗?”

谈宴西说:“连你姐都没这个本事来威胁我。”

他语气平淡得很,祝铮却是心里一凛,怔了下,不敢作声了。

可能是平日里跟谈宴西嬉皮笑脸惯了,常常忽略,他实则是个多么杀伐决断的人。

周弥上下两层楼都逛完了,满场子找顾斐斐,这人来疯,一会儿就没了影。

她走到客厅通往屋后花园的廊下,拿出包里手机给顾斐斐拨了个电话,响许久无人接听。

转身正要走,前方过来一道身影。

下意识停了脚步,抬头一看,却是顿住。

谈宴西身上一件深色大衣,灯光照得那颜色不够真切,像是墨色里衍了一点蓝。

这冷调很衬他,人清绝得过分。

周弥还没说话,谈宴西一步上前,捉住她手腕,往外头一带,顺手关起了廊下的玻璃移门。

里头的音乐声一下就小了。

外头的风声却大起来。

周弥手腕轻轻一挣,谈宴西就松了手,笑看着她,“又见面了。”

周弥不作声,抬手要去再把玻璃门打开,谈宴西却往侧旁走一步,挡住了,不让她开。很是幼稚。

周弥蹙眉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谈宴西微微扬了扬眉,低头去,摸外套口袋,拿出烟和打火机。嘴里衔一支,低头就着微弱的火苗,点燃,抽了一口。

焰光跳跃,让他眼里多出一抹暖色。

他再去看她。

周弥后悔在这一瞬间抬头——再薄情的人,长这样一双眼,也合该能营造深情的假象。

她像被那眼瞳里的火光烫着了一样的。

还在晃神,听见他开口。

依然隔山隔雾的音色,叫她想到薄冥的傍晚时分,隔窗看书,听见那些深巷里的悠远声响。

那么盘桓一阵,又沉沉地钻入耳中。

他三分不正经的语气:“第三回碰见你了吧?我总得信一回缘分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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