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逝世的消息是在几个月后才发出的,只道是在静安寺寿终正寝了,礼部叫人弄了个不大不小的丧葬仪式便就此作罢。
霍长君在寿康宫里养伤,日子过得还算平和,对外倒是不曾提及此事,只道近来惫懒,便不见客了。
至于淳安留给她的那支白玉簪子,她翻来覆去瞧过好几回了,也没看出什么猫腻来,瞧着上面不像是有什么机关,难不成是什么信物?
霍长君不解,一时没理清其中的迷雾,她不明白淳安长公主为何要把这样一支簪子交到她手里,也不知道这簪子该如何使用,更不敢轻易让旁人知道,便是连连雀连莺都瞒着。
这日,盛夏天气,婉贵嫔来她宫里小坐。
小姑娘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显得无比娇俏,恰逢连雀端了冰糖莲子羹进来,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
霍长君见状,笑道:“难不成楚国公还会短了你的吃的?”
楚七见连雀好不容易将冒着冷气的莲子羹放在自己桌前,赶忙尝了一口,然后才心满意足道:“那倒不是,父亲疼我疼得紧,只是他老是想把我培养成大家闺秀,日日不是要我守着这条规矩,便是要我记着那个礼法。我想多吃一口甜食都难。”
她边说边是一碗莲子羹下肚,然后催着连雀再来一碗,霍长君看着她,眸间恍惚。她从前也是这般肆意妄为的,可是后来,入了这盛京城的每一桩每一件都叫她吃尽了苦头。她便是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的利刺,半点不敢再有逾矩。
她提醒道:“少吃些,小心闹肚子。”
楚七嘿嘿一笑,道:“知道了。”然后又是吃得满脸欢喜。
正巧外面连莺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身上还带着夏日的暑气,急冲冲的差点冲撞了贵人。
连雀便呵斥了她一声,“婉贵嫔还在呢,你跑什么!没规矩!”
连莺见还有别人,立时如川剧变脸般地收敛起形象,眉眼严肃恭敬起来,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吉祥,婉贵嫔吉祥。”
仿佛方才那个没形象的人不是她一般,只呼吸还带着些急促。
婉贵嫔倒是没太在意,只笑呵呵地问,“瞧你这么欢喜,是有什么好事吗?”
闻言,连莺望了望霍长君,额角还带着汗,霍长君便点了点头,得了霍长君的首肯,连莺便掏出了袖子里的信,眉眼含笑道:“娘娘,是老将军来信了。”
听见这句话,霍长君顿时也激动了起来,“真的?”
连莺点点头,忙将手中的信交给霍长君,霍长君立时便打开信,只见里面果然是父亲的字迹,话不多,就写了两句,“为父安好,勿念。”
就短短六个字,霍长君便忍不住眼眶泛红,这已经是她近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父亲身在战场,平安是最重要的,而她安分守己,不让父亲忧心便是最大的孝顺。
婉贵嫔自是知晓皇后娘娘离家千里,这种时候原是顺应着宽慰两句便罢,可她天性对气味敏感,耸了耸鼻子,忍不住纳闷道:“这信上是什么香啊?”
“香?”霍长君一愣,忍不住低头闻了闻手中的信纸,不过是普通的墨香,还早已干涸寥寥无几,根本闻不出来,哪里有什么香气?
可她想起上一回婉贵嫔说有什么香气,瞬间心神紧绷,那一次让她彻底断了对谢行之的念想,两人如今形同陌路。
这一回……
婉贵嫔见霍长君脸色不好,顿时有些怂回去了,害怕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可霍长君却将手中的信放在眼前,坚定道:“你闻闻,有什么香气?”
她的手微不可见地在颤抖。
楚七犹疑了一瞬,这可是皇后的家书,她不知该不该看,但见皇后坚持,她便低头仔细闻了一下。
楚七皱着鼻子,嘟囔道:“好熟悉啊……是什么香……”
她还未说出是什么香,霍长君便心神一凛,众所周知,边关贫苦,而她父亲从不喜奢侈浪费,更不喜香料这些没什么实用的玩意儿。
“啊!我想起来了!”
楚七一拍脑袋,惊喜道:“是龙涎香啊!”
她像是一个小孩子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做对了一个艰难的谜语一般欢喜高兴,她雀跃道:“我怎么把这最熟悉的味道给忘了呢!就是龙涎香啊!陛下身上的龙涎香!”
霍长君愣在原地,指尖微颤,一言不发。
楚七满脸欢欣地看着众人,却见周围所有的人都不曾欢笑,更不曾为她高兴,连带着气氛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顿时她的笑容也渐渐僵硬在了嘴边。
她咽了口口水,眨巴着眼睛,小声问道:“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啊——早知道就听父亲的话好好学规矩了,楚七在心底懊恼。
霍长君回神,缓缓将信收回,然后笑道:“没有。”可她的笑却丝毫不及眼底,透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感觉。
明显现场的气氛就不太好,楚七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霍长君先微笑道:“本宫今日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