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成佛,人人都逼我成魔。
霍长君醒来时,北幕已恢复了平静。谢行之亲自带着其余援兵和粮食来的。
陛下亲来慰问,加之前面斩杀了敌军主将,打赢了胜仗,顿时北幕城的气势高涨,人人都感觉这一回是真的有希望有底气,可以扬眉吐气,赢回来了。
霍长君躺在半硬的铺满了皮毛的床榻上,缓缓睁开眼,透亮的天光照耀进了帐篷里,她略微闭了闭眼,缓了缓,然后再睁开。
床边便坐着谢行之,“你醒了。”
军医站在一旁,把过脉之后下意识说:“皇后、”他卡顿了一下,改口道:“将军无碍了,余下的只需好生静养。”
谢行之点点头,让他出去了。
帐篷里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最后还是谢行之先伸出手,将她额间的碎发别到了耳后,然后道:“这一仗你赢了。”
霍长君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沉默无声。
谢行之目色一暗,手指微顿,又道:“此次战亡的将士我都会追封,你不必担心。”
战完的将士……
刀剑捅穿了刘勇高大的身躯……
全都是尸体和鲜血,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霍长君麻木的脑子动了一下,顿时酸痛难耐,她抗拒那些回忆,不愿再记起过去,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谢行之眉头紧拧,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见她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又只好憋了回去。
“你好好歇着吧。”他掖了掖被角道。
修长的身影退出了帐篷,他撩开门帘的时候动作还微微一顿,回头看了几眼,可是霍长君闭着眼睛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等门帘放下,房间里彻底静了下来。
大风刮动着门帘摇曳的时候,霍长君才慢慢睁开眼。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沉默地看着头顶的帐篷,沉默地无声地看着。
她赢了。
禄元多死了。
刘勇死了。
刘叔也死了。
还有很多很多将士们都死了。
他们死前都没吃饱饭。
她食言了。
*
谢行之出了帐篷看着这黄沙弥漫的天空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粗糙脏污,比不得盛京城繁华精致。
但他也不得不感慨,承认是这样的地方养出了一个和盛京女子完全不同的霍长君。
那日他亲自带兵压粮前来之时,所撞见的盛况至今记忆犹新。好在是他赶得快,但凡他再晚半日一天,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霍长君了。
思及此,他的指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他不敢深思是为何,只能是安慰自己,她到底是为了自己在战斗,为了自己以女子之身上前线战场,弄得浑身是伤,他多怜爱她几分也是正常的。
他稳住心神,压下那阵阵不安之后,才去巡察军营里的情况。
霍长君昏迷的这些日子,都是他在暂代主将之职,处理军务,他还提拔了几个自己看得过眼的副将,共同筹划。
如今朝中大事都由赵成洲看管着,暂时还算安稳。可他也不能久留,但他此次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带霍长君回去。
初时的目的已经达到,霍长君已经让整个霍家军甚至是边关所有的战士都燃起了希望和斗志,那她也没必要再待在这样的地方了。
尤其是她现在还浑身是伤,需要人照顾,留在这里除了拖累别人,也没有任何价值。
*
霍长君好些了的时候,可以自己爬起来坐着了。她身上的伤最重要的还是腰上那一击,有些伤及脏腑了,一弯腰便觉得隐隐的刺痛。好在是也能忍,其他地方的伤口已经在结疤了,看着瘆人,但也好,都在渐渐复原。
近来营中将士们确实高涨了,还接连抵御住了燕军的两次攻击,并乘胜追击吞并了对方一股不小的势力,由此,北幕城大军压境的压力小了不少。
只是,她也觉得奇怪,为何近来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军营中的战况,连送药的小兵都只是放下药就匆匆离去,仿佛很害怕和她说话一样。
她穿好衣服,忍着伤痛,一步一顿,缓慢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将士们匆匆忙忙地准备着自己的活计,广场中心还有不少士兵在操练。
霍长君心底沉静如水,缓缓走近,有眼尖的副将瞧见她,赶忙上前恭敬道:“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