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这么些年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他已经死了。即便她再不愿意承认,他也不在了。
霍长君唇瓣微颤,拧眉道:“林晨绍?”
不是他,不可能,她在心底呐喊。
谢行之没有出声,只是缓缓在床边坐下了,然后与她面对面看着,离得这样近,他都能看清楚她脸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了。
他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泛酸,不知为何,他如今多看她一眼都会忍不住情绪失控。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呼吸都不敢重了,生怕吓到她。
霍长君抿唇,静默半响,最后伸出手去触摸床边的这个人,她摸到了他的手臂,霍长君手臂微顿,然后继续往上,动作带了几分急切,让谢行之都忍不住低笑出声。
霍长君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斥道:“你又发什么疯?你当真以为我眼盲心也盲,一次认错就次次认错!你就真认为我会一辈子活在梦里,醒不过来吗?”
她有些动怒,是真的生气了。
谢行之把她当什么?又把林晨绍当什么?
他这般自甘下贱,不过是侮辱了自己更侮辱了别人。
谢行之看着她发怒,讽笑了一下,他们一起生活了十数年,即便他认真谋划模仿,她又怎么可能被轻易迷惑。
可明明知道这样的把戏很快就会穿帮,他还像是饮鸩止渴一样舍不得放弃,非要自己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还摔了大跟头,撞破南墙才肯承认。
谢行之鼻尖酸涩,也不装了,“这么快就认出来了呢?”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遗憾。
腿上的刺痛在时刻提醒他,自己这般行为有多么的愚蠢。那就像是一个巴掌一样明晃晃地打在他脸上,他还不能诉苦说疼。
霍长君更是生气了,她唇色发白,呼吸急促,胸前剧烈起伏,气得耳根都红了,“我从前只以为你恶毒,没想到你还卑鄙!”
“谢行之,你愿意做别人的替身,也不问问我是否愿意接受你这样恶毒的人!”她心底犯恶心,怎么也没想到谢行之竟会卑鄙至此,用上这样恶心人的招数。
“啪——”,房间里传来清脆的一声响,她一巴掌极其利落地挥在他脸上。
“你滚!”她撑着身子怒斥道,喉间涌上一丝血腥味。她依旧怒不可遏,“你就是再学十年,再仿百年也比不过他的十分之一!”
谢行之舔了舔被打得偏过头去的脸颊,鼻翼微动,一些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他想发泄,却没有资格。
“滚!滚啊!!”霍长君的嘶吼还在继续,她似乎觉得和他在同一个空间多待一秒钟都是一种痛苦。
谢行之看着她这样声嘶力竭地怒吼,浑身上下都冰凉僵硬至极。
他像是被浸泡在了水缸里,他想呼救,想出去,想伸出手让她拽着她,可是他最爱的人却甩开了他的手,还一直在死死地把他往下按。
她如此愤怒地告诉他她不喜欢他,她不想他活着,那他回到岸上又还有什么意义。
连雀和李德让见里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时间也顾不得规矩,赶忙进去看着,只见一个神色冰冷淡漠,另一个气急攻心,呼吸极其不稳。
“娘娘,莫动气。”她连忙拍着霍长君的后背给她顺气。
“让他滚!”霍长君吼得嗓子都疼了,只能勉强哑着嗓子道。
谢行之站在原地,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谁都不敢和他说话,可连雀也只能硬着头皮,跪地道:“求陛下离开长春宫吧!”
连雀在求他,霍长君不想见到他,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不欢迎他。
明明这里也是他的家,为何他却连留下都会犯众怒。
他想发脾气,想抗拒,他不想走,可是霍长君唇边的血丝将他所有的怒火都浇灭了个干干净净。他不走她就会生气会难过……
谢行之垂了垂眸,挺直脊背,维持住自己最后一丝颜面,转身就要离开。
可还不等他走两步,霍长君搬过身后的玉枕,直接朝他砸去。
“娘娘!”李德让和连雀同时惊呼。
“砰”的一声响,玉枕砸碎在了谢行之脚边,幸亏她眼盲看不大真切,只能凭着感觉行事,否则只怕那玉枕会朝着他脑袋袭来。
可即便如此,飞溅的玉块还是割伤了他的腿。李德让想出声,却被他一眼瞪住了。
霍长君怒斥,“别学他走路!你不配!脱了你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皮,别脏了他的道。”
他回眸,看着她像是一只发怒的老虎一样死死地维护着那个人,心口旧疾复发,顿时无比疼痛,喉间瘙痒,他想咳嗽,可是他知道他发出的每一道声响都不会如她的意,她只会觉得他在演戏。
他死死地望着那张还充满怒气的脸,似是要把那个人凶恶的形象都记在心里,刻在眼底。
良久,他才缓缓转身,抬脚,一步步声音极其正常地走了出去,似乎没有半点缓慢与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