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让头一次失了规矩,当着谢行之的面长叹一口气,道:“陛下,您这样不是在爱她,只是想困着她,让她爱你。”
他照顾了谢行之几十年,从幼年时期至今,他与谢行之之间的情分比大多数人都要深,可以说他算得上谢行之半个父亲了,只是他这个父亲一直谨遵着尊卑有别,不敢逾矩,没能尽好自己引导的职能。
今日他便僭越一次。
闻言,谢行之抬头看着他,只见他面容严肃,少有的挺直了腰杆,道:“陛下,您是帝王,大抵很少低头看过别人的处境,也不曾替别人着想过。皇后自嫁入京城来,已有十年未归家,十年不曾见过亲朋,唯一等来的消息便是霍老将军战死。陛下,您将她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子想想,这是怎样一种苦楚,且不说这深宫里常年的规矩算计,娘娘熬了十年才熬到出宫,可一上战场又是遍体鳞伤,臂膀尽断。”
说及此,李德让都忍不住红了眼,他道:“尚且不提及陛下这些年的冷待与漠视,陛下,您设身处地的想想,仅是这两件事,不说女子又有几个男儿能熬得过来?”
他声音颤抖道:“现如今又被囚禁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地方,便是老奴也熬不住这样一直过着没有希望没有盼头的日子啊。”
他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这个本该如太阳花一样灿烂的女子腐烂在这腌臜的深宫里。
“若您当真爱过她一分,又怎会一直对她的困境视而不见,怎忍心迫她至此、伤她至此啊!陛下!”
他跪地,哀求道:“爱一个人当让她欢喜快乐,喜她所喜,忧她所忧,护她周全,全她所愿。而非强留她在身边,让她枯萎糜烂,带着遗憾离开。”
“今日便算是老奴僭越,求陛下成全皇后娘娘的心愿,让她离开吧!”
谢行之心神大颤,他从未想过要让她离开,他只知道他想要的通通都要抓在手里,紧紧地抓住。霍长君也一样,所以当他得知她旧病复发想要离开的时候他才会那么难以接受,她明明时日不多了,为何还要离开,她更应该乖乖待在他身边的。
可是……现在,连李德让都说他错了。
他真的错了吗?
谢行之抚着自己胸前的伤口,她扎刀的那一刻是真的想他死的。
她曾是真的想他死的。
他不接受,他不接受!
他挥手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地上,额角青筋暴起,怒吼:“她是爱我的!她也是爱我的!她想陪着我!”
“她、想陪着我……”
他的声音渐低……胸口的旧伤隐隐作痛,腿上扭曲的骨头也更加肆无忌惮地疼痛。
他呢喃道:“她是爱我的。”
她曾经爱过我……她说过她会保护我一辈子。
他捏着那块成单了的玉佩,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这块玉佩再也没有重获完整的机会了。
*
成景七年,正月十三,天气突然大晴。
连雀雀跃地回到长春宫,告诉霍长君。
“娘娘,陛下准许娘娘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