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赵鸿德欣喜若狂,立即就点头答应,而后脚底抹油般地飞奔跑远了,生怕楚韶曜会后悔。
楚韶曜也确实立刻就后悔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下了降头,否则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说出那等污言秽语呢?说出这种话的他,又和楚席轩那帮子肮脏恶心的孬种废物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赵鸿德比逃跑的猹还要迅速消失的背影,嘴唇微微蠕动下,却到底没有再说出改口反悔的话。
他堂堂煜王,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若是赵鸿德果真有这份公然违抗圣旨的魄力和手段,他也不介意收下这么个人物的投靠。
他倒要看看赵鸿德该怎么把已经被皇帝钦赐了婚姻的嫡女送到他的床上!
若赵鸿德果真把嫡女送给他,那大不了,大不了……
楚韶曜茫然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大不了。
他独自在黑暗里静坐了半晌,这才挥手唤出隐在深处的栾肃和符牛,离开这座寂静偏僻的殿宇。
然而他却并不打算回府了。
他命令两个随从重新将他推回那处喧嚣热闹的养心殿。
上次在梅芜殿里,看那胖丫头浑浑噩噩的像是个没有人气的傀儡,如今也不知道好了没有。齐光济那老东西一双妙手仁术天下无双,应该已经把她治好了吧?
不知怎么的,楚韶曜现在就突然很想见到那个呆呆傻傻的赵府嫡女。
他绝不是关心和想念那个胖丫头。
他就是单纯的,想见见她而已。
被楚韶曜所关心和想念着的赵若歆,此刻整个人都要气炸了。若不是顾忌着栾肃和符牛还在场,她绝对要跳起来和楚韶曜好好地理论一番。
说好的不在乎甚至不熟悉赵府三姑娘呢?为什么要答应父亲将她收进府中?你不是不近女色终身不娶的吗?
骗子!
她在这边绞尽脑汁地想要让楚韶曜撤了对赵若月的庇护,结果人家楚韶曜转头就说要把赵若月收进房里。
气不气?
就问你气不气!
亏得她每日里呕心沥血、披星戴月、攻苦茹酸、艰难竭蹶、百舍重茧地替楚韶曜进行复建。结果还没等她找机会提出自己针对赵若月的小要求呢,楚韶曜就先将赵若月的地位更往上擢了一步!
赵若歆理所当然地就认为赵鸿德说得小女是指赵府三姑娘赵若月,压根就没朝她自己身上联想。
到底她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位好父亲的。
她这位好父亲,跟天下绝大多数的文人名士一样,行事准则以利字当头。所有的傲骨和气节,都用来针对底层无知的劳苦人民。一旦面对比他们身份高贵的勋胄皇亲,他们就从悲天悯人的上等人变成了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儿。
哈巴狗儿赵鸿德向来以三皇子的师父兼岳父的身份而骄傲,便是为了面子考虑,他也绝不可能将自己这个已定婚的嫡女送往煜王府去暖床。
所以赵若歆从一开始就能领会出她这位好父亲,想要送给楚韶曜的女儿是赵三姑娘赵若月。
毕竟外人都认为楚韶曜对赵三姑娘一往情深。好父亲赵鸿德如此善于钻营,会利用这一点为他自己牟利实在是不稀奇。
然而楚韶曜就不一样了。
楚韶曜从头到尾都只以为赵鸿德说的小女是赵四姑娘赵若歆。
终归大晋的煜王就算是再聪慧,也想不到竟然敢有臣子会把自家的庶女当作筹码,讨价还价地送给他。
要知道就算是他自己的母族,太后的娘家承恩公府。当初为了能够拢住他这位颇有权势的煜王,也是安排了有着尊贵县主封号的嫡次女王乐平过来。
烟花散尽,留下了满地散发着火硝味儿的爆竹碎屑。寒风吹起,卷起广场厚厚的爆竹碎屑飘在半空,像那滚滚的沙尘。
赏完烟花的养心殿内气氛变得更加火热,大部分参与年宴的人都已经微醺,一个个面颊绯红,不少人还拿玉筷敲着碗碟器皿放声高歌,共同等待着皇城那座庄严恢弘的钟鼎被敲响,好寓示新年的到来。
赵鸿德春风得意地走回自己的坐席。
在他坐次旁边的软椅上,赵老夫人正眯着眼睛靠在鸭羽靠垫上打盹儿。见他回来了,赵老夫人从鼻子哼了一声,换了姿势转头朝另一个方向歪着。
“母亲,三丫头呢?”赵鸿德红光满面地坐下来,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是来给你看孩子来的?”赵老夫人不满地说,仍旧靠在软垫上打盹儿,眼睛睁都不睁。
“这丫头!定是来到皇宫看什么都稀奇,就到处乱跑了。”赵鸿德责怪地抱怨了一声,可语气中却不见怒意。“说不定还去捡那烟花炸剩下来的爆竹去了,好像不少人还呆在广场那边捡着呢,说是带回去吉利。”
赵老夫人哼了两声,算是给儿子一个回应。
“怎得母亲好像兴致不高?”赵鸿德孝顺地问道。
赵老夫人总算睁开眼睛,骂道:“带你那三丫头进宫,我兴致能高么?好好的嫡女放家里不带,却带个庶女进宫守岁,亏你也想得出来!早知道我就坐老大他们那桌去了!”
“庶女怎么了?”赵鸿德不以为意,“您可别小瞧三丫头这个庶女,她各方面的气度一点儿都不比四丫头那个嫡女差。再说了,不也是您说四丫头病着不宜进宫,儿子这才会没有带她来的嘛。”
“我是不让你带四丫头来,可我也没说让你带三丫头这个庶女来啊!”赵老夫人很是不悦,“你这个三丫头心比天高,眸子里的一双野心就差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带进宫来,稍有不慎就会冲撞了贵人的眼。反正我是不喜她。”
“有野心好哇!就怕她没野心。”赵鸿德笑道,“有野心她才能替儿子巴好煜王这棵大树。”他眉开眼笑,对着赵老夫人压低声音:“母亲,儿子刚从煜王爷那里回来。那事儿,成了!”
“果真?”赵老夫人倏地睁开双眼。
“果真。”赵鸿德得意地说。
“煜王爷竟然当真愿意娶一个庶女?”赵老夫人面色狐疑。
“呃,暂时还不是娶。煜王爷只是让我把三丫头送进府去。”赵鸿德尴尬地说,很快又振奋起来:“但是煜王爷至今没有其他侍妾,三丫头还是有很多进步空间的!”
“老二,我知道你一向有主意,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赵老夫人并不似赵鸿德这般的欣喜,她凑近赵鸿德,面色复杂地道:“咱们赵府出一位皇子妃就够了,并不需要再去抱煜王的大腿。你如此做法,是否会是多此一举和画蛇添足?”
“若是赵府同时搭上两名王爷的大船,你觉得圣上还会像今日这般待我们赵府吗?”
“母亲多虑了。”赵鸿德说,同样用极小的声音回复:“煜王不同于一般的王爷。若是除却三皇子以外,我赵府再搭上其他任何一位王爷,都会显得不合适。但煜王爷不同,他是身份最为特殊的一位王爷,终生都不会登上大宝。煜王爷他不仅是靠山,还是退路。”
赵老夫人仍然不甚赞同。
她面色不愉地说道:“可就像你说的,三丫头虽是庶女,各方面气度却都不输嫡女。她明明可以成为一名当家主母,你却让她当一个妾室?”
“纵使是给煜王做妾,又哪里抵得上正经人家的主母舒坦?况且三丫头又不是寻不到好人家。今科状元汤仔珩,可就刚刚在前日才托过他老娘来向我探口风。”
“做状元娘子,不好过做王府侍妾?”
“这怎么能比?”赵鸿德不屑地挥了挥手,“汤仔珩刚刚进入翰林院,如今也不过才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等他熬出头要等到猴年马月?若是和他结亲,到头来竟还要我去提携他!”
“母亲,你管三丫头她嫁得舒坦不舒坦呢?只要对我赵府有利就好了。再说了,三丫头她自己也是更愿意进煜王府的。”
“和她那姨娘一样一样的,宁为望族妾不为寒门妻。”赵老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赵鸿德讪笑了两声。
赵府当年就是寒门,赵老夫人当年嫁给逝去的赵老太爷算是下嫁。
她嫁给赵老太爷的时候,赵老太爷还只是一个贫穷的小秀才。那会儿人人都说赵老夫人嫁得可惜了,但赵老夫人硬是咬牙把自己的秀才夫君给供成了金榜题名的进士。随后赵老太爷更是入朝为官,给她挣了越来越高的诰命。
如今再聊起往事,谁不夸赞一声赵老夫人眼光好?
赵老夫人也一直以此为荣。
是以她最看不上那些明明有其他选择,却非要上赶着给人做妾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