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哭声一片,京畿郊外黑褐色的土地被无边无际的鲜血染红。直到现在,郊外那片土壤都是红锈色的。
那些改变土地颜色的鲜血,都是难民们一个一个从额头上磕出来的。
也是在王宝儿怒斥百官的第二日,便传出了煜王楚韶曜私自离京、自请监军的消息。
王宝儿当日高声痛斥文武百官的时候,赵若歆正巧和祖母一同在场施粥作秀。
赵若歆记得王宝儿一出现,祖母就捂住了她的眼睛,忿忿不平地口中怒骂:“这种不要脸的下贱青楼胚子,也到这里来施粥了!如今真是什么人都能来施粥了!”
然后就听见王宝儿指着带头官员的鼻子,发表了那一通石破天惊的言论。
赵若歆记得当时自己听着那些言论的时候,心脏怦怦的直跳,好似有一腔滚烫的热血在里面横冲直撞。十一岁的她恨不得立时就随着王宝儿去了,跟王宝儿一道提刀上马,学一回那替父从征的好木兰!
就连祖母,最后也是放下了捂着赵若歆眼睛的手,默默地抹着眼角的泪叹道:“这妓子倒是个不错的。”
随着回忆里思绪的越发清晰,怡红院那瞩目的招牌红砖楼宇也在视线里越来越大,赵若歆已经可以看到那绣在鲜艳的怡红二字。
“快到了,再往前走六七百米就可以。”她在沙盘上写道。
楚韶曜正歪在马车里拿着一本折子瞧,见此便高声吩咐驾车的符牛道:“再往前走六七百米就停下来。”
废腿说,为了保持期待感和神秘感,让到达所谓洞天福地后的心理满足度达到最高,也为了更好的洁净与休息双眼,这一路他楚韶曜都不能朝外乱看。一切路径都要听从腿儿的指示。
楚韶曜对待下属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对自己的废腿也很是信任,不愿意辜负废腿的一番好意,于是便欣然同意。
左右废腿与他一体,总不会真害了他。
于是,煜王的马车便这么在怡红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眼下正是巳时,连晌午都还没到。坊肆街面上虽也人潮如织、鼎沸喧盈,但这大上午的,逛青楼的人着实不多。
众所周知,煜王府的马车乃是宫廷御造、圣上钦赐,华丽庄严的不得了,京畿百姓就没有一个不认识的。就算是不认识,马车上那恢弘豪阔的金色煜字与车顶张牙舞爪的四爪蟒龙,百姓们总归也还是能够识地一二的。
因而,煜王爷青天白1日里的就逛窑子的消息,一炷香内就传遍了京城。
楚韶曜从马车上下来,盯着眼前红转楼宇牌匾上那艳俗淋漓的怡红二字,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洞天福地?时有如天籁之音的丝竹绕耳?”
符牛摸了摸脑袋,迷茫地接茬道:“卑职没说啊。”他搓了搓手,咧嘴笑了起来:“不过怡红院的小曲儿确实挺好听的,王爷要进去听听吗?卑职推荐樱早姑娘,樱早姑娘的一嗓离调最是动人了!”
楚韶曜:……
楚韶曜看了看艳俗的怡红二字,又看了看笑得一脸荡漾的符牛,转着轮椅掉头就走。
然而,他的废腿快他一步。
废腿赵麻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当着跪在地上发抖的街坊百姓们的面儿,健步如飞地坚定踏进了怡红院的大门。
楚韶曜:……
怡红院大厅的正中间,摆着一个圆台,一眼就能看到。圆台上面星罗棋布地挂着姑娘们的木牌子,用来接客。眼下未到晌午,除了极少身体不适的姑娘们未曾挂了牌子在上面,几乎院里所有姑娘们的牌子都在。
废腿大步坚定地走进怡红院以后,于圆台前驻足。一秒过后,以雷霆万钧之势抬起右脚,哗啦啦扫下一片木牌。当中第一个,就是樱早姑娘的木牌。
楚韶曜:……
楚韶曜绷着一张脸,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见、见过煜王爷。”怡红院的老鸨王妈妈慌里慌张地从楼上跑下来,声音颤抖,眼睛里含着惧怕:“王爷这边请?”
楚韶曜一动不动,甚至还朝门外转了个身。
但是不要紧,他不动,他的废腿自己会动。他转身,也影响不了移动的方向。
厚颜无耻的废腿扛着他楚韶曜,的上半身,就跟着老鸨往楼上天字号最上等的雅间去了。
为了防止上半身和下半身不配合会导致过于拉胯,从而可能还闪着他自己的腰,楚韶曜只得重新转回身来,配合着废腿调整好姿势,由着废腿往怡红院的楼上雅间而去。
挨着的老鸨王妈妈感觉煜王爷走路的姿势实在诡异,虽脚步急切有力,但整个身子完全就不协调。她想了想,可能是因为煜王爷双腿刚恢复正常,还不太擅长走路的原因。
王妈妈低着头,默默地在前方带路。
虽然煜王爷走路怪异,举止也怪异,居然用脚来勾踢牌子,但是她王妈妈并不会因此就歧视煜王爷。煜王爷也是可怜的人儿,都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