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赵若月都已经坏了身孕。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又有如何不敢?
赵若歆苦笑。
连一派天真烂漫的七皇子楚席平,都曾经冷漠逼死过自己怀有身孕的通房,说是不能在嫡子诞生前先行诞下庶子,这样会给以后娶进门的正妃没脸。
不止是皇室,民间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帮男人,自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却把责任与骂名全都推到女子的身上,当真是可恶。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赵若歆冷冷地问。
“听闻淑妃娘娘给四妹妹下了请帖,邀请妹妹参与兰漪殿的宫宴。”赵若月说,“京畿四处都贴了告示,此番宫宴是为各地参与联赛的蹴鞠手们而开,同时招待魏国来使。而宫宴的主要接待人正是没有参与联赛的二殿下。姐姐恳请四妹妹,到时带姐姐一同进宫,去见二殿下一面。”
“好,我答应你。”赵若歆面容冰冷,“但我只会帮你见到二殿下,其他多余的,我不会做。”
“这就够了,谢过四妹妹。”赵若月说,从地上站起来,撑伞径直走进了瓢泼的大雨中。
“小姐,您说三姑娘这是何必?”青桔不忍地问。
“我也不知。”赵若歆回答,看着庶姐离去的背影,苦笑道:“青桔,你说为什么这个世道的女子都这么艰难?”
“奴婢不知。”青桔说,“奴婢只知道三姑娘并不艰难。她原本可以当状元夫人,嫁给跟老爷一样的翰林学士当正妻,都是她自己给作没的!”
赵若歆:……
“你有时候看问题,确实是一阵见血。”赵若歆说。
“奴婢谢过小姐夸奖。”青桔喜滋滋地点头。
不日,兰漪殿的宫宴如期举行。
因有魏国使臣在,遭人唾骂和厌恶的煜王爷不得不耐着性子参与宫宴,去当一根定海神针似的吉祥物,用以稳定人心。
毕竟晋国民众虽也痛恨煜王爷,可当强敌魏国派遣使者进京的时候,却都不约而同地念叨起了煜王的名号。尤其是那些年纪高龄的老人家,更是许多都拜起了煜王爷那凶神恶煞的虬龙鬼像。唯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他们心中的惧怕和不安。
他们大晋,近百年来都是被强敌魏国给压着打的。
对魏人的畏惧,已经天然地深入人心、刻入骨髓。不若如此,五年前魏国悍然对他们大晋发动战争的时候,朝野上下也不会立时就鼓吹起投降议和的声音。
那残疾短命的煜王爷,虽也shā • rén如麻、横行暴虐,可的确也只有他才能制住那帮残忍獒兽般的魏狗。
宫廷宴上,楚韶曜又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饮酒。
他的废腿再一次地离开了。
然而这一次,他并不会觉得失落和孤单,也不会去时不时扳着手指三声三声地数数。因为这次他知道,赵麻子已经开始接纳了他,赵麻子总归会回来,回到他楚韶曜的身边。
被楚韶曜给惦记着的赵麻子若歆,此刻就坐在这场宴席之上。
她受淑妃娘娘邀请参与宫宴,替七皇子楚席平庆功。
楚席平在蹴鞠联赛中接连比了好几场,个人积分一路都遥遥领先,仅次于汝平王的领队席仇,以及魏国蹴鞠队的领队泽悦,与他三哥楚席轩打成平手。
当然了,楚席平这个分数基本都是依靠钱权的力量买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滋滋地给自己庆贺。
原本赵若歆并不打算前来,可她需要带着三姐赵若月进宫。
落在外人眼里,赵家嫡女的确是和淑妃及七皇子楚席平走得近了。或许不日就可以听到陛下下旨,将赵家嫡女从待嫁的三皇妃变成七皇妃了。
楚席平本就性子张扬,在他此番兴高采烈的四处吆喝下,这场宫宴几乎成了他七皇子的专场。然而受邀而来的赵若歆,却并没有把注意力都放在楚席平的身上。
赵若歆一直在盯着二皇子楚席昂瞧。
“同喜同喜。”
楚席昂正不停地拱手向人回礼,俊美的面庞容光焕发,整个人都显得春风得意,沉浸在万般喜悦之中。
“谢谢,同喜。”
楚席昂身着一袭宝蓝织锦锦袍,他形貌肖似贵妃,一双狭长丹凤眼又和陛下楚韶驰一模一样。比之清隽轩昂的楚席轩,他周身的气质更添了几分风流肆意,与煜王楚韶曜倒是有着几分微妙的相似。
只是比起煜王爷的暴虐桀骜,二皇子更显得邪气yín • mǐ。
此刻二皇子座次前的景象,与冷清的煜王爷形成鲜明对比。
喜得贵子而红光满面的他同样独自坐着,可案前却是宾客盈门,不时就有宗亲大臣携着酒杯上前恭贺,四周萦绕着盈沸的欢声与笑语。
而煜王爷,仍然是那副讨人嫌的目空一切样子。活该他四周冷清孤寂。
赵若歆很是佩服楚席昂的长袖善舞。
虽然皇长子楚席康是皇后娘娘的养子,可楚席昂生母亦是贵妃娘娘。赵若歆觉得,比起算是半个嫡子的皇长子,楚席昂最终被立储君的机率应该还要更大些。
如果陛下是按照才干和能力来立储的话。
到底皇长子只是豹哥的裙下之臣,皇次子却是豹哥小意逢迎的对象呢。
似是注意到了赵若歆的目光,楚席昂举起酒杯,对着不远处的赵若歆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歆妹妹,祝安。”
“祝安,二殿下。”赵若歆浅浅笑着,举起酒杯。
安平郡主纪静涵跟赵若歆坐在一处座席,见状也狐疑地端起酒杯,对着二皇子吟吟笑道:“昂表哥,祝安。”
楚席昂一并应了,俊美的眉眼间风流而多情。
“你怎么回事?”敬完酒,纪静涵悄声问向赵若歆,语气里含着浓浓的不满:“你连侧妃也想当,你竟愿意在戈秋莲手底下讨生活?”
“胡说什么呢!”赵若歆翻了个白眼。
看着因为喜得嫡子而容光焕发的楚席昂,赵若歆一时复杂难言。
三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会像那对龙凤胎嫡子一样得到父亲的这般喜爱吗?
“你发呆地想些什么呢?”纪静涵推了推赵若歆,又追问:“你究竟想嫁给谁?怎么一会儿是轩表哥,一会儿是平表弟,刚才又跟昂表哥眉来眼去。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准话,也好让我早做准备!”
“我什么时候跟二皇子眉来眼去了?”赵若歆无语地看着安平郡主,问道:“再说了我嫁人,你准备个什么?”
“我准备和你抢男人啊。”纪静涵一脸的理所当然。
赵若歆:……
正说着话,一个英俊魁梧的男人朝她们走来。纪静涵一下子绷直了身子,圆溜溜的眸子里都是厌恶。
“赵姑娘。”喻悦泽并没有看她,而是径直看向了赵若歆。
“魏国领队?”赵若歆诧异地抬眸。
“赵姑娘,在下姓泽名悦。”喻悦泽微笑着说,如雕如琢的面孔英俊倜傥,高大伟岸的身姿仪表堂堂:“之前在下不小心将蹴鞠踢向看台,差点惊扰到贵国女眷。多亏了赵姑娘出手相助,这才避免铸出大错。”
“这段时间在下一直未能道谢。”他举着酒樽看向赵若歆:“今日趁着宫宴,在下前来敬饮此杯酒,全当是向赵姑娘赔礼和道谢。”
喻悦泽微笑着说,内心却是分外的不服。
这段时间他已经将赵若歆的身世打听清楚。父亲是翰林大学士,亡母是将门虎女,自己两岁多就被晋国皇帝钦许给三皇子,却在不久前坚持要与三皇子退婚,目前在和七皇子商量议亲。
就这也配头顶紫气?
并且还同时身具凤命?
什么时候真龙帝星会转世成女子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并且什么时候真龙帝星还可以掺杂凤命了,你当是杂交混血么?
偏偏国师姜硕笃定此女来历不凡,称其将来必定贵不可言,极力鼓动他前来争取此女好感,争取娶了这一凤命之人。
原本喻悦泽不耐烦听取姜硕这等荒唐谏言的,奈何姜硕说,他又发现了一个头顶紫气之人,乃是晋国二皇子楚席昂。
喻悦泽彻彻底底的无语了。
他虽然总是嘴上瞧不起姜硕,可心里还是十分信服姜硕作为国师的能力的。终究姜硕和晋国神僧玄慈师出同门,二人都是当代玄门的代表。只不过玄慈大师隐世避难,而姜硕选择入世逐流罢了。
想到这么多人全都是竞争对手,喻悦泽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找他并看不顺眼的赵府嫡女说话。
“悦公子言重了,您远来是客,不必如此多礼。”赵若歆疏离地说,面上虽挂着温柔得体的微笑,眸中却并不掩饰敌意和警惕。
喻悦泽看在眼里,愈发厌烦。
作为帝王的他后宫里拥有着万千佳丽,是以喻悦泽从不会耽溺于某一个具体女子的美貌,更不会因为某个女子貌美就对其心生怜惜。
赵若歆再美,看在喻悦泽眼里也仍然是无知女子。
喻悦泽耐着性子,露出一个俊美温和的笑容:“即便是客也要遵礼,万万没有惊扰了女眷还不道歉的道理。”
“你当日在蹴鞠场可不是这么说的。”纪静涵厌恶地插嘴,瞪大了眼睛。
喻悦泽蔑视地瞥了一眼纪静涵,并不搭话,继续微笑着看向赵若歆:“赵姑娘愿意饮了在下这杯赔罪酒么?”
“他不愿意。”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
汝平王的领队席仇走了过来,温文尔雅地朝赵若歆笑道:“赵姑娘,又见面了。”
“席公子。”赵若歆笑着点了点头。
楚韶曜此前诧异于楚席仇竟然还敢往皇宫跑,因而偶尔会分出几分余光来注意着这位废奕郡王遗孤。
眼下他看到楚席仇跟着魏国领队,往赵府嫡女那边去了,便收回自己的目光,专注地自饮自酌,再不朝别处多看上一眼。
同样的错误,他楚韶曜不会犯上两次。
他会对他的赵麻子,保持绝对的忠诚。
“让一让!”七皇子楚席平拎着酒壶走了过去,“歆姐姐,魏国蹴鞠手为难你了么?”
“没有。”赵若歆笑着摇头。
“平表弟,魏国领队为难我了。”纪静涵娇滴滴地说,扯着楚席平的袖子撒娇:“涵儿好怕。”
楚席平喉咙里一噎,不耐烦地甩开安平郡主的手,然后挡在赵若歆身前,对突然出现的喻悦泽和楚席仇叱责道:“你们两个,不好好地在自己队伍里饮酒,跑到这里做什么?”
“席公子许是来帮我解围的。”赵若歆帮忙解释,她对热心救助瘸腿老汉的楚席仇还是很有好感的。
“你呢,你一个魏国人跑来跟我们大晋的女眷说什么话?”于是楚席平只针对喻悦泽叱责。
魏帝喻悦泽低头俯视这个一丁点紫气也没有晋国小皇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关你什么事?”
楚席平:……
楚席平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堂堂七皇子,居然被魏国的小小蹴鞠手给小觑?
“你说什么?”楚席平怒骂,捋起袖子就要揍人。
“七哥。”十来岁的小跟班九皇子提醒他:“父皇说咱们不能跟魏国人动粗。”
“哦!”楚席平放下袖子:“你等着!”
他去找了他的二哥告状。
二哥楚席昂跟他关系最好。今年的蹴鞠联赛,二哥就将领队的位子交给了他,鼓励他跟三哥楚席轩竞争赵家嫡女。不像是大哥楚席康,大哥见二哥将领队交给了他,就将他那支队伍的领队位子让给了三哥,鼓励三哥好好守住自己的未婚妻。
刚好二哥因为没有参加联赛不用练鞠,还是今次宴会的主理人。他去找二哥过来教训这帮魏狗正正好。
楚席昂跟着七弟走了过来。
“怎么了,歆妹妹?”楚席昂吹了个口哨,唇边泛着并不尊重的逗弄微笑:“魏国的领队为难你?”
“没有。”赵若歆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楚席昂。
“你们晋人都这样无事生非吗?”喻悦泽冷笑。
始终低垂眉眼的赵若月总算找着机会,她抬起头,朝楚席昂唤道:“二殿下。”
楚席昂冷下了脸:“你怎么来了?”
跟着青桔扮成丫鬟混进来的。赵若歆在心里回答。
“你怎么在这里?”纪静涵也分外震惊。
赵若歆:……
这么久了,一个大活人就在你身后,你看不见吗?
安平郡主表示她们当主子的,从来不会去关注无关紧要的下人,何况还是别人家的下人。
喻悦泽蹙眉,认出这是巷子里遇到的女子。
楚席仇脚底抹油,瞬间溜了。
赵若月见楚席仇走了,再看向二皇子楚席昂的眼神中便演上了娇柔与情意,她声如莺啭,泛着一丝委屈和哀怨,对着楚席昂说道:“我来见您。”
“本殿认识你?”楚席昂笑了笑,唇边勾起一抹恶意的嘲讽:“看你这装扮,你应该是个小丫鬟,本殿都从来没有见过你。”
赵若月愕然。
赵若歆也一时怔住,就连不知内情的纪静涵都愣住了,她脱口而出道:“那日昂表哥在涵儿家的春日宴上,不刚——”
“七弟!”她的话被楚席昂高声打断。楚席昂冷冷地看了赵若月一眼,对楚席平说道:“既然魏国客人并没有什么无礼举动,那么二哥就先去别处招待了。”
说完,他大步离开。
“你!”赵若月惊呼出声,怒从心头起地就举起起案上的黄铜锅鼎,猛地朝着楚席昂的背影砸去。
那黄澄澄的小铜鼎里,正烧着滚烫的沸汤,里面煮着不少的火锅食材。
赵若月措手不及地举起锅鼎,先是被铜鼎给烫了一下,又是被沉重的铜鼎和沸汤给累到,举到一半竟然举不动了。她刚把小铜鼎给举过头顶,就手滑地重重朝后摔去。
混乱中,沸汤四溅,眼瞅着那鼎被急速甩出的黄澄澄铜锅,就要砸到赵府嫡女的身上。若是被那滚烫沸锅给砸到,赵府嫡女皮破肉伤不说,少说也要损毁些容貌。
“铛!”
清越激烈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一双玉筷蓦地从煜王爷的桌案飞起,裹挟着雷霆之势,如闪电般急速射来,正中标靶地穿过小铜锅的耳鼎,将黄澄澄的小铜锅给稳稳牢牢地钉在兰漪殿朱红色的柱子上。
举殿沉寂。
唯有浓香辣郁的沸汤从黄澄锅鼎中汩汩流淌到地面,发出滴答淅沥的声响。
“啪。”
一片寂静中,众人看到盛怒中的煜王爷,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作响。
楚韶曜暴怒而痛苦地闭上眼睛。
对不起,赵麻子。我又背叛你了。
已经第二次了。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个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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