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处打听了一番,好似赵府嫡女也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时常晕倒啊。怎么一见着他楚席仇,这位前世记忆里英姿飒爽、彪悍果敢的女中豪杰,就跟腊月里娇柔脆弱的小白花一样,动不动就迎风晕倒?
简直有毒。
然而即便暗自忖度有毒,楚席仇也还是孜孜不倦的留在了京畿,想要追求到赵府嫡女为妻。
他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更不能功败垂成。
只是一直抓不到他踪迹的狗皇帝楚韶驰,近日来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线索,竟然知晓了他这个蹴鞠联赛里汝平王队伍的领队,就是当初行刺皇宫的刺客。也就是前朝废奕郡王的遗孤。
听闻行刺自己不成的刺客,之后还堂而皇之的参加联赛,参与春狩,甚至还得到过大内褒奖和赏赐,狗皇帝大发雷霆,感觉自己被人给耍了。命令刑部四处印发他的画像悬赏,在京畿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将他这个赫赫有名的怡红院常客给缉拿归案。
这京城,他楚席仇是待不下去了。
临走前,他只想最后再努力一次,怎么着也起码要让赵府嫡女知道他的心意。
结果,他就看见了风尘仆仆到来的楚席轩。
楚席仇不欲与楚席轩产生冲突,他如今在京畿势单力薄,与楚席轩直面硬杠就是自讨苦吃。
于是他等。
又苦苦等到了翻1墙而至的楚韶曜。
楚席仇:……
他对前世记忆里这个毁天灭地的楚韶曜有着一股天然畏惧。
前世里楚席轩只不过是害了他,他顶多就是对楚席轩憎恶和厌烦,今生想要看到楚席轩穷困潦倒和一无所有,然后和前世的他一样悲惨丧命。
而前世的楚韶曜虽不曾害他,却毁了他。
或者说,前世的楚韶曜毁了当世的所有枭雄。
楚韶曜毁却了他们所有枭雄的自尊心,毁了他们的傲骨和脊梁。
前世的楚韶曜让他们觉得,他们所有目空一切、争天斗地的王侯将相们,就是一群秋后的蚂蚱与过街的老鼠。让他们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陪楚韶曜这个变态的疯子找乐子。他们累死累活的建功立业,不过是在丰盈那疯子的游戏。
他们所有人,不过是那变态疯子的玩具。
看见楚韶曜,楚席仇心里就堵得慌。两腿战战,恨不得立刻抽身而走。
前世的楚韶曜只是个残废,就能将他们欺压至此。
今生的楚韶曜不但不残废了,还爱上了爬墙翻小姑娘的院子……
这让他楚席仇,还怎么与之争锋?
早说啊,早说楚韶曜也喜欢上了赵府嫡女,那他就不争了啊。他若早知道楚韶曜喜欢赵府嫡女,那他还在京畿浪费个什么劲儿?
但。
婚姻大事,不是说让就能让的。
辛苦努力了这么久,总不能到最后都让赵府嫡女,从不知晓他楚席仇的心意。尤其是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后,楚席仇便对前世那个痴情卑微的自己深恶痛绝。
做什么痴情绝恋?
你堂堂奕郡王后代,楚姓宗亲,民间响当当一反王,辽地军阀扛把子,你用得着这般卑微仰望一个小姑娘么?
还默默地深情守护,只要她幸福你也就跟着安心了。
安心个屁!
睁开眼看看你最后怎么死的!
楚席仇十分想要暴打前世的自己。他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稍纵即逝的文字片段,模糊地知道自己前世好像是个什么深情男二,那魏国的瑜悦泽是什么腹黑男配,而那个不要脸皮的楚席轩反倒是什么天选男主。
等等。
而他们这些个男人,竟然又都是那个恶毒女人赵若月的官配、私配、民配。等等。
楚席仇觉得无语,觉得滑稽,觉得自己十分想要暴打写出这些文字片段的人。
他是脑子里有屎,才会去喜欢赵若月那样的贱人,是脑子里全都长满了韭菜,才会为着赵若月而葬送了性命。
他这辈子,只想好好地去爱赵若歆。
便是要和不再残疾了的反派楚韶曜相争,他也都要试一试。
理想丰满,现实虚弱。
楚席仇远远旁观了楚韶曜和赵府嫡女,你侬我侬、拥抱拉扯的全过程,只觉得前途灰暗、人生无望。他龟缩进翰林赵府的假山堆里,足足郁闷了好几个时辰。
许久之后,久到赵若歆已经从长房的祠堂出来,回到翰林赵府自己的小院中洗漱歇下,再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琢磨那封书信,最后彻底沉沉陷入睡眠。楚席仇才终于从假山从里出来。
他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终于下定了决心。
男子大丈夫,该为自己的前程与幸福争取。即便楚韶曜和赵府嫡女两情相悦,他也要在离京前,起码让赵府嫡女知晓他楚席仇的心意。
楚席仇纵起轻功,朝赵府嫡女的小院奔去。
他打算将赵若歆从睡梦中叫醒,好好讲述一下自己滞留京畿大半年,一心只想追求于她的来龙去脉。
然而未等他靠近小院,几枚飞镖就凭空而下,钉到他的脚前。
楚席仇急速后退几步,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名身着夜行衣、形似鬼魅般轻缈的男子。
“铁判笔竺右?”楚席仇讶异。
“你认得我?”竺右挑眉。
楚席仇掉头就走。
再见了,赵府嫡女。
你我可能无缘。
楚韶曜、楚席轩、楚席平、陈钦舟,如今又多加了一个铁判笔竺右。
你的爱慕者实在太多,我楚席仇实在是争不动了。
经过了前世那鸡鸣狗跳的一遭,我今生只想做个安静捡漏的老渔翁。不图人生精彩波澜,只图长长久久活到白首。婚姻大事的确重要,可活着苟命更加重要。
再见,我过早夭折的二分之一初恋。
为什么说是二分之一。
因为这是一场只有我自个儿独自参与的恋情,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忙活,缺少一半的主体人物,故而只能叫做二分之一。
再见,我亲爱的赵府嫡女。
爱慕你的人如此之多,想必互相之间是会大打出手。我且等着楚韶曜干翻全场,再归园隐居之时,再来接你的盘吧。
这样也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楚席仇按住心口,死命按捺住内心深处想要强牵着他回到赵府嫡女小院的汹涌情绪,纵身像灵活的野豹一般,飞速跃出了翰林赵府的围墙。
若是他没有记错,邓州瘟疫将要爆发。
这是晋朝混乱之兆,也是大陆纷争之始。这场瘟疫以邓州为中心,迅速地席卷了整个大陆。短短两年时间,灭掉全大陆五分之一的人口。
在这场瘟疫中,永郡王楚席轩声名鹊起。
皆因楚席轩不顾个人安危,于疫情早期冲进邓州,解救了被困灾区中的诸多儒林文生,抢回了无数传世典籍。
从此成为天下文人同心效力的领袖。
尽管亦有旁人,譬如他楚席仇之流,会拿这点攻击大晋永郡王楚席轩,说是楚席轩把瘟疫扩散到了京畿,扩散到了全大陆。但谁也不能否认,在这场瘟疫中,永郡王楚席轩居功至伟。前后几年,楚席轩起码在瘟疫中救下数千名墨客商贾,为保留大晋的文明与昌盛做出卓越贡献。
而他楚席仇敢于勇当一个捡漏达人,也是因为这场瘟疫。
他知道这场瘟疫会造成大陆动荡、世间纷争,会将各地力量重新洗牌和布局。在未来,整座大陆将由这场瘟疫起变得多灾多难,到最后已经是十室九空、饿殍万里。起码在他楚席仇惨死离世的时候,大陆人口就已经远不及如今的一半。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所以在未来,抛开楚韶曜那个疯子不谈,剩下的枭雄们最终比拼的,并不是谁的智慧高、力量大,而是比拼谁能苟得久、活得长。
剩者为王。
谁能苟到最后,谁就是最后登顶的那个王者。
楚席仇已经盘算好,只要他在这场瘟疫里,利用他从前世记忆里得来的抗疫经验与先机,带领整个辽地闭关锁国的隔绝起来休养几年。那么几年后,他楚席仇就是最终剩出的那个王者,到时他带领养精蓄锐的辽兵们,就是面对楚韶曜那个疯子,也未必不能有所一战。
这是他楚席仇为自己定下的道。
亦是最光明辉煌、最清闲省事的一条道。
而今狗皇帝已经拿出他的画像对他做出全城缉捕,邓州瘟疫也不日就将爆发蔓延。他楚席仇是时候回到自己的辽地大本营去了。
再见了,赵府嫡女。
且待我隐忍三年,辽王归来,到时踏平楚陈两家,接你回辽做我的王后!
竺右眼睁睁看着明明武艺不凡的楚席仇,以野豹般矫健敏捷的身手,兔子一般怯弱迅速地消失在围墙那头。
他挠了挠头,收回刻在地上的飞镖,嘀咕了一声:
“毛病。”
而后收拢夜行衣,返回屋顶眯眼小憩去了。
同一时间,京畿郊外香山寺的主持玄慈大师伫立在庭院中夜观星象,眸中金光闪烁,蕴含无边佛理。他手指不停地捻动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然而观着观着,他两道金光闪烁的眼睛,就流出了血泪。
“止!”
玄慈大喝一声,及时闭上了流着血泪的眼睛,整个身躯佝偻了许多。
“晋武仁皇后,莫要忘了你的使命。你既认了那暴君做夫婿,就该担起劝诫他向善弃恶的职责。莫要,莫要真得辜负了这天下苍生。”
翌日清晨。
宿醉的赵鸿德挣扎着从卧床上醒来,头痛欲裂,腰椎和腿腹也都是生疼无比。他记得自己不过是在嫡女及笄的筵席上多饮了两杯,结果就仿佛被人给胖揍过一顿似的,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
他梳洗完毕,稍稍用过早食,打算复工上朝。
嫡女及笄礼上,不少人看过他精神抖擞的模样。再装病不上朝,实在有些过了。况且太后娘娘已经亲自莅临赵府,给嫡女簪上了逾制凤钗,这就在变相地将他赵鸿德彻底拉上煜王马车。他已经被动地,被拉进了煜王楚韶曜的队伍。
赵鸿德求之不得。
煜王双腿康健、手握军权,比他过去的光杆女婿楚席轩厉害多了。要是煜王想要争位,必定要胜过当朝任何一个皇子。
赵鸿德红光满面,换上仙鹤祥云的朝服,扶着生疼青肿的老腰,推门上朝去了。
一推门,就被自己的嫡女堵了个正着。
“父亲安好。”赵若歆乖巧地行了礼。
“你大清早地站在这里扮鬼吓唬谁呢?”赵鸿德扶着老腰皱眉,被嫡女眼睑下厚厚的两个黑眼圈给吓了一跳。
“父亲昨夜睡得好么?”赵若歆问。
“好,有什么不好。”赵鸿德皱眉,敷衍地回答,绕过赵若歆往院子外走。半点都不想搭理自己这个看似最温顺乖巧,实则最忤逆不孝的嫡女。
“父亲!”赵若歆小步上前,伸手拦住赵鸿德的去路。
“你又想做什么?”赵鸿德不耐蹙眉。
“父亲忘了?”赵若歆笑吟吟地说,“昨日女儿收到了陈侯夫人送过来的母亲手谏,女儿将母亲的遗书给父亲看了。父亲看完说那遗书不都是母亲写的,然后因为父亲太累,就没有详细跟女儿说明。当时父亲说,会在今儿一早与女儿详说这封书信,让女儿到您院子里等你来着。”
“胡说!”赵鸿德怒斥,“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那父亲就是记得手谏一事了!”赵若歆斩钉截铁,“父亲既然记得,那么请告诉女儿,母亲遗书里究竟哪些内容被人篡改过。”
“我不记得!”赵鸿德说。
“不记得也无妨。”赵若歆从袖子里掏出那份手谏,递到赵鸿德面前:“父亲现在再看也是一样的。”
赵鸿德接过遗书扫了两眼,随口道:“这封手谏确实是你母亲亲笔写就,没被人改动过。”
“那父亲昨日为何?”
“昨日是我看岔了,酒后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赵鸿德说。
赵若歆半信半疑,确实她盯着书信看了大半夜,也没能看出这封书信上有着两个人的笔迹。
“父亲此言当真?”赵若歆问。
“当真。”赵鸿德说,不耐烦道:“别在这里堵着了,误了我上朝的时辰,你担待不起。”
赵若歆微微侧身,让出一条路。
忽而,她抬眸说道:“父亲,女儿此前从未见过母亲字迹。您跟前是否留下母亲旧物,能否赐给女儿,让女儿聊以借慰思母之心?”
“没有。”赵鸿德头也不抬,大步往院外走去,一如赵若歆往昔记忆里的那般,一提到亡妻虞柔就很不耐烦。
“贺君斐!”赵若歆高声喊道。
赵鸿德猛地顿住脚步,身形僵硬。
良久,他才回头道:“是谁告诉你这个名字?”
赵若歆未曾回答,而是高声斥责道:“柔儿不顾父兄反对,坚持要嫁给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书生。可你却护不住她,也护不住你们的儿子,甚至在她死后,连她的一应旧物也都全部焚烧殆尽。”
“贺君斐,你有没有心?你对得起深爱着你的柔儿么!”
“我没有烧柔儿的东西!”赵鸿德吼道。
寂静,良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赵鸿德才睁开紧闭的双眼,疲惫道:“你母亲的遗物,我从来没有烧毁过。她的所有旧物,都一样不落地被陛下抄没至了宫里。你既对她的字迹感兴趣,就自己去宫里求吧。”
“陛下,为什么要抄没母亲的旧物?”赵若歆喃喃道。
“虎符。”
赵鸿德简洁地吐出一个词语,拂袖而去。
“当初虎符又为什么会在母亲身上?”赵若歆追着喊道。
然而赵鸿德已经大摇大摆地远去,再也听不见嫡女的呐喊。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捂着生疼的老腰质问自己的嫡女道:“逆女,你昨夜在祠堂是不是踢我了?”
“没有!”赵若歆理直气壮地说,“昨夜您喊着腰酸,我还帮您捶背来着。”
“逆女!逆女!”赵鸿德扶着老腰,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赵若歆的鼻尖,气得发抖。
“父亲,您可知虞家的虎符为什么会在母亲一个外嫁女的身上?”赵若歆飞速问道,作势要去乖巧地扶着赵鸿德的胳膊。
“滚!”赵鸿德一手挥开她:“老子不知!”
“贺君斐,你对得起——”
“你再叫这个名字试试?别以为你如今傍上煜王了,老子就不敢揍你了!”赵鸿德勃然大怒。他肃容敛眸,语气阴森:“本官姓赵,名鸿德,从不是什么贺家子弟。你作为本官唯一的嫡女,也切莫搞错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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