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药的贺学究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他掀开遮挡住脖子的长长雪白胡须,笑道:“被同和看出来了?老夫十日前便患了大脖症,初时脖颈肿得比象腿还粗,多亏了昔年的太医院案首齐光济上门替老夫诊断开方,开了方才那味苦苦的药,老夫的大脖症才渐渐转好。”
“贺老,你恐怕不是得了大脖症,而是染上了我们邓州的瘟疫。”滕同和声音发抖。
“荒谬!老夫未曾离开过京畿,未曾去过邓州接触病患,怎会染上瘟疫?”贺学究不以为然。
“绝不会有错,贺老听我细说。”滕同和忙道,“染此疫者,病发初期便是高烧咳嗽,贺老可曾发过高烧?”
“是烧过那么几天。”贺学究犹豫。
“那就对了!”滕同和说,“除了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染疫者全身还会长出大疙瘩,形状骇人、模样可怖。而疙瘩最开始,十有bā • jiǔ都是从脖颈开始蔓延肿大。”
“同和此言当真?!”贺学究陡然心惊。
“我以崇正书院山长的名义起誓,绝对当真。”滕同和说,“只是,染疫之人到死都只会高烧不退、咳嗽不止,长出的疙瘩更不会消退。你、你、贺老你是第一个染疫之后病情转好的人!”
滕同和猛地握住贺学究的手:“贺老,快带我去见齐太医,我邓州真真正正地有救了!”
屋外响起一声刻薄的冷嘲:“齐太医没空,不见客。”听声音,竟是方才端药进来的书童。
滕同和蹙眉,不悦道:“主人家讲话,当下人的竟也可以随便插嘴?贺老,方才我便想说,你这书童行为也太过放肆了些。”
“他不是我家里的书童。”贺学究苦笑,“他是煜王府的小厮,奉煜王之命留在我家督促我用药的。那齐太医,如今也是煜王府的府医。”
“煜王楚韶曜?”滕同和疑惑,“贺老你何时同这煞星魔头扯在了一起?”
贺学究羞愧,端起茶盏抿了口水,尴尬道:“你远在邓州,可能没听到消息。我那一手带大的学生嫡女,和煜王定了亲。”
“赵家四姑娘?”滕同和惊讶。
贺学究点头。
“可她不是自小许了三皇子?”滕同和惊讶地说,“就连来京的路上,三殿下还向我邀画,说是赵四姑娘最喜我画得兰花。当时我还答应三殿下,要在他与赵四姑娘大婚当日,为他们夫妇送上一幅千兰图。”
贺学究捋了捋胡须,不自在道:“煜王权势滔天,哪是我那学生一家可以抗衡的?三皇子,陛下对三皇子的婚事另有考量,就退了歆丫头和他的亲事。之后煜王非要强取豪夺、威逼利诱地和歆丫头结亲,歆丫头没有办法,为了保全她的父亲只得从命,她也是不得已。”
“我呸!”屋外嚣张的书童唾弃了一声,高声道:“赵姑娘和我家主子两情相悦、心心相依!先生你莫要诋毁赵姑娘名声!”
“我诋毁她名声?”贺学究恼怒,冲着屋外喊道:“我正是在维护她的名声!”
“哼,反正赵姑娘和王爷最是恩爱,由先生你怎么说都没用!”书童隔着窗户回嘴。
贺学究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滕同和道:“让同和看笑话了。就、就确实歆丫头已经和三皇子退了亲,你的那幅千兰图,日后还是直接送往赵府或者煜王府吧。”
“贺老,现在是千兰图的事吗?”滕同和激动地抓住贺学究的手,“现在是关乎我邓州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关乎我大晋国运恒昌的事!齐太医,齐光济,他能治邓州之疫!你快带我去见他!”
与此同时,齐光济正呆在赵府熬药。
“齐大人,本官精神抖擞、身体康健,一顿能吃三碗米饭,就不必要日日喝药了吧?”赵鸿德捧着碗黑黝黝的汤药,满脸愁苦:“这药实在难以下咽。”
“你问他。”齐光济熬着药,头也不抬,手指径直往后一指。
身后煜王府配给齐光济的小厮弓树,直接对着赵鸿德亮出银白刀剑。
“喝喝喝,本官这就喝!”赵鸿德赶紧将黑黝黝的汤药一饮而尽,之后猛灌好几盏茶水,又接连塞了好些蜜饯到自己嘴里,而后才凑到弓树跟前,笑嘻嘻道:“弓树小哥,本官知道煜王爷是为了本官的身体着想,才让本官日日喝这补药。只是能不能麻烦你给本官也像小女那样,直接配一粒甜滋滋的药丸吃,就省得喝这苦药了。”
“不能。”弓树生硬地说:“赵大人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须知此药虽苦,却价值连城。往昔就算将你整座赵府搬空,也换不来半碗,你还是好好享受吧。”
“哦。”赵鸿德点头,不以为然。
十日前,煜王府仆役带着前太医院案首冲进他家,不由分说的在他赵府动工施土。封堵了通往长房的偏门,将赵老夫人强行搬至次房,又将他赵鸿德的院子和后宅隔绝开,让他赵鸿德再无法和美妾睡到一处,只能和老母亲日日相对。这还不算,紧接着齐光济天天来赵府熬药,逼着他和老母亲赵老夫人一日饮上七八遍腥苦要命的汤药,说是能够强身健体。
能强身健体就怪了。
赵鸿德和赵老夫人被折腾地敢怒不敢言,短短几天时间,身子就莫名其妙变得沉重又酸软,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
煜王爷哪儿是为他好,煜王爷就是存心想折腾他赵鸿德,就是想报复他赵鸿德收了安盛侯府的那对大白鹅!
否则这药那么珍贵和神奇,怎么不见齐光济熬给歆丫头喝?
齐光济就只在初来的第一日,给歆丫头吃过一粒甜滋滋的糖丸,其他就再没让歆丫头吃过任何东西了。说是那一粒糖丸的功效,和他们这许多碗苦汁是一样的。谁信?哄傻子呢。
只是可怜了老母亲赵老夫人,要跟着他赵鸿德一起承受煜王爷小肚鸡肠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