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塞完小瓷人后,急匆匆便挑着扁担告辞离去。今日生意顾不得做了,他得把凭着户籍买到的药丸抓紧带回家去给老娘和妻子服用。
赵若歆被货郎的祝福语说得脸颊发烫。她还没有成亲呢,梳得也是未出阁的发髻,却被货郎一眼就看出她和楚韶曜是对腻歪恩爱的情侣。这真是,羞死个人了。
一转头,便看见楚韶曜握着手中的瓷人,目光灼热地看着她。
“怎么了?”赵若歆捂着脸问,脸颊发烫。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楚韶曜若无其事的说,指腹轻轻掠过小瓷人面部鲜红的嘴唇。
他这一路根本没有好好散步,也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街道上发生了什么,他一路都在心不在焉地回味赵府门口那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所以才会在走神之下,让货郎不小心地跌撞在他们跟前。
而收到货郎这对靠近在一起就会自动亲吻的小瓷人后,他的注意力更是完全跑偏,完全集中到赵若歆帷帽面纱之下的红唇上。他控制不住地去回味,去想象,去设想那对红唇热烈亲吻起来究竟是什么味道。
被赵若歆抓包,他若无其事地举起手中瓷人,认真端详。假装自己方才都在认真研究瓷人,并没有目光灼热地黏在赵若歆面纱下的红唇上不放。
看在赵若歆眼里,便是煜王爷双手捧着小瓷人,翻来覆去地来回端详,小心翼翼的,生怕磕了碰了。
赵若歆看得心酸,想起过去民间对楚韶曜的谩骂和畏惧,她又开始心疼起来。楚韶曜恐怕从来没有收到过百姓送给他的祝福和礼物吧,他早就习惯了承受别人的冷眼和谩骂,所以连这一对地摊上的小小瓷人都可以让他如此珍惜。他怎么就那么惹人心疼?
赵若歆心里酸酸的,像是有蚂蚁在咬。
她看着楚韶曜仔仔细细地将小瓷人收起来,拿绢布一层层包着,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
就像是在对待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不对,比对待宝贝还要宝贝。
赵若歆忍着鼻尖的酸涩,努力欢快道:“你以后会收到更多礼物和祝福的,越来越多。”她认真的看着楚韶曜:“你看,不只是我,大家都很喜欢你。煜王爷,你干得很不错哦。”
所以你,不要再沉溺于自己的身世了。
你真的很好很好。
楚韶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他发现赵若歆好像误会了,但是他没有解释。
他想说他压根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无论百姓是爱戴他,还是厌恶他,他楚韶曜都早已免疫,一点都不在乎。
他只在意,赵若歆一个人的喜欢。
会看重货郎送的这对小瓷人,也是因为货郎祝贺,他和赵若歆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否则这种做工低劣的民间粗糙小玩意儿,是绝不可能入他的眼的。煜王爷,那是习惯把各国进贡来的翡翠玛瑙砸了听响玩的主儿。
当然那些玛瑙翡翠之类的奇珍异宝,丝毫都比不上手中的这对小瓷人。
因为,楚韶曜在心里隐秘地觉得,这对小瓷人象征着他和他的歆歆。
无论如何,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如期和他的歆歆成婚拜堂。
就像手中的这对瓷人儿一样。
至于皇位,至于守孝,至于楚氏传承和大晋江山,管他们它去死。
他不在乎。
但楚韶曜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解释。他再次灵敏地捕捉到属于赵若歆的喜欢,然后欢喜。
他的歆歆,再一次直白地向他表白了爱意。
他的歆歆,在乎他,喜欢他。
如果这些误会,可以让歆歆更加怜惜他、喜爱他,那楚韶曜觉得这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就这么误会下去,挺好的。
“唔。”楚韶曜含糊的点头,眉间舒展。
只要他的歆歆喜欢,他就喜欢。赵若歆,便是他楚韶曜的欢喜。
赵若歆看着楚韶曜明显好转起来的心情,觉得自己要再接再厉。她要让楚韶曜听到更多人的夸奖和赞美,要让他知道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尊敬他和感激他,然后彻底走出自怨自艾的情绪。
赵若歆斗志昂扬,她扯着楚韶曜去了茶馆坊肆,专往人多的地方走,专去听贩夫走卒们的墙角。
比起恨楚韶曜恨得牙痒痒的达官显贵们,百姓们的思维虽然容易被上位者操弄和带偏,可他们也是最能直观感受到孰是孰非的人。究竟谁是真正的端方君子,谁是虚伪的狡诈小人,底层民众其实自有一套辨别的方法。而且也很简单,就是看谁是真正为他们谋利和让利就好了。
皇城方向的丧钟一轮轮地敲响,绵绵不绝地传至京畿的四方。
百姓们已经开始陆续意识到不对。他们驻足在原地,茫然看着皇宫的方向,听着耳边一轮又一轮的十二道钟声,渐渐在心底产生明悟,而后趁着皇榜讣告还没张贴出来的空隙,开始悄声地窃窃私语。
“是十二道吧?”有人指了指天,恍惚而不敢相信:“我应该没听错,是十二道?”
“是十二道。”身边人戚戚焉地附和,
“陛下他?”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嗯。”、“嗯。”
“变天了。”
“变天了。”
“可怜我家的喜娃,刚过了彩礼,好不容易说上的媳妇,这下子可该怎么办哟!”一个大娘哭天抢地。
“快消停吧,这还想着娶媳妇?你家喜娃恐怕接下来连名字都要改掉。”
“为甚,好端端的为甚要改名?”大娘愣住。
“你家娃叫啥名?叫啥名?喜哇!喜!多忌讳。我劝你趁早回去跟男人商量一下,给他改叫石头狗蛋的都行,免得回头官府让他三年不能有名字。”
……
类似对话发生在大街小巷。而如赵若歆所料,不少行人商贩都开始议论起了新帝人选。在大行皇帝薨逝,皇榜讣告尚未张贴,新帝是谁尚未公告天下的间隙,也是百姓们言论最自由的时候。这个间隙里,各部职能处于混乱,只要不太出格,怎么议论天家国事都不会有人来管你。而且,百姓们好奇和猜测即将即位的新帝是谁,也是人之常情。
“新帝,会是永郡王吗?”果然,街头巷尾的饭馆茶楼里,许多人都开始低声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