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发现他和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他在做的事她完全不懂,未知像黑洞一样吞噬她,一些沉重的东西陡然压在她的心头,担忧一层一层把她包裹起来,他是很多人的英雄,但不是她的。
她只希望他平安,还有力气和她吵架。
她很早之前就告诉自己,人各有志,每个人身上都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每个人都需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可到头来,看着他躺在那里,病容憔悴,唇色惨白,面色泛着灰,身上插着这样那样的管子,心电监护的声音仿佛都带着恐怖色彩的时候,她做不到那样理智。
程焰没有再哭,她不停地眨着眼,眼睛里血丝炸开,铺成一片深重的红,她咬着牙,下颌崩成一条直线,呼吸粗重得仿佛呼吸困难。
她缓慢地走过去,有人拉住她说不能靠近。
高空坠落,大脑损伤严重,抢救都抢救了七个小时,情况反复,至今还不能确定完全脱离危险。
加上积劳成疾,他的身体很不好。
但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剩下的只能看天命。
很多人看着程焰,害怕她崩溃,可她只是站在那里,挺直着脊背,说了句,“爸,我考了698分。”
全市第三,省第二十七。
“我想你送我去报到,不然我会恨你的。”
周敏玉把程焰弄不回去,只能任由她坐在那里陪着,这孩子是真的固执。
学校老师打来电话道喜,问程焰打算报北大还是清华。
发挥的只能算稳定,比起状态最好的时候,甚至还要差一点,不然市状元,她能摘下来。
但是已经很好了,清北是有希望的。
周敏玉不敢这时候跟程焰提,原本应该高兴的事,如今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只是说了句,“她爸爸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她现在没有心情,抱歉老师。”
毛毛在那边连声道歉,说了些祝福的话。
周敏玉挂了电话,坐在那里陪着程焰好一会儿,程焰倏忽问了句,“你以前恨他吗?”
当初以为是恨的,恨命运捉弄,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像别人那样选一个稳稳当当的职业,可以在家里常常陪着她和孩子,她觉得他不够爱她,所以永远不会把她放在第一位。
可她又那么爱他,于是找了无数为他开脱的理由。
她试图去理解他,可更多时候仍是不解,于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在大脑里不停地对抗,在负面情绪占上风的时候,她便忍不住伤害他。
但自始至终,她其实恨的不是他,是自己。
程焰曾经耿耿于怀的有两件事,一是她被母亲抛弃以至于不闻不问,二是程训之过得太过于潦倒。
如今发现并非如此,却毫无释然的感觉。
病房外来来去去很多人,大多是警察,程焰还看到了陆丰,陆丰这次穿着制服,看到她,脱下帽子安静注视她片刻。
程焰问他,“案子破了吗?”
陆丰摇头,又点头,“多亏你爸。”
基本就要尘埃落定了,只是时间问题。
周慈慧那边还在垂死挣扎,证据一条一条摆上去,她从有恃无恐开始变得狂躁疯癫。
她没有精神病,她好着呢,她只是生来变态。
她爱过爱德华,但她发现自己对于爱德华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是个浪子,身边有无数的女人,嫉妒生根发芽,她走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她做不了他的情人,要做他的敌人。
季时屿从始至终对于她来说都是个意外,是个错误。
她不喜欢他,她觉得他像个小恶魔,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似乎能看到她的卑怯和狼狈,能看到她的残忍和冷漠。
他太像季恒初了,本性纯善到无论如何折磨他,他都不会去作恶,他不会以暴制暴,他不会shā • rén,而且他不是懦弱,只是骨子里就抗拒。
她厌恶他。
警方拿到了一段很久远的录像,录像里,是一个小男孩被虐待长达四十分钟的录像,很小的一个孩子,蜷缩着身子怒视着镜头,眉眼里有一种困兽犹斗的悲壮。
女人企图拿鱼线勒死他,他双手抓住鱼线,满手的鲜血,流淌得到底都是,女人被吓到了似的,陡然松手。
视频中断,观看的人屏气息声到现在,终于才喘了一口气。
有人骂了句,“妈的。”
长久的沉默,不知道谁问了句,“季时屿说过这件事吗?”
似乎并没有在笔录里看到过。
季恒初被召唤来问话,他在窒息一般的痛苦中,说了句,“他有应激障碍,医生说可能是出于自我保护,他记忆模糊掉了很多事。”
这些年他看似一切正常,其实一直都没有走出来,他并非心脏不好,时不时会应激发作,他试过让她远离周慈慧,但无济于事,当年的案子没有线索,谁也无法治周慈慧的罪,季时屿说过很多,但他的口供无从佐证,并非无人在意他的话,大人们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而年纪尚小的季时屿无法接受这一切,在彼时的他眼里,就是恶人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并生活在了阳光之下。
他的病原在那里,周慈慧一日不绳之以法,他的心病就永远不会祛除。
所以他只能帮着警察早日找到她的破绽。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这章写得我很难受,以至于卡得死去活来,对不起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