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思妤撑着脸欣赏片刻,缓然笑了起来,赞道:“阿湛画得真漂亮,这幅画能送给姐姐吗?”
权湛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眉眼之间却浮上了一层极淡极轻的笑意,沉声道:“随意画的罢了,姐姐要是喜欢的话,那就赠予姐姐。”
权思妤笑着命人小心收起来,对权湛说:“作为报答,姐姐帮你完成你最近的一个小心愿好不好?”
权湛并没有立即推脱,冰冷的眸子里突然间便浮起了几分亮色,犹豫着道:“我听闻岐湖中央的曲神楼中有一位画功称绝的画师,名叫凛凡。”
萧谨言挑了挑眉,缓缓说:“曲神楼和昭嘉楼不同,曲神楼更看重财力,令弟尚且年幼,想来没有人陪同是不会被允许入内的。”
这么说权思妤立时就懂了。
曲神楼作为京中四大销金窟之一,做的不止是乐坊,其内坐镇的上宾不乏精通琴棋书画的,可以说是整个京城的艺术家汇聚中心。
想要到里面去找一位宗师级的画师,那价格自然是成倍计算的。
权思妤心里正打算着怎么哄二哥带他们进去,却没想到萧谨言主动给出邀请:“太子殿下常去曲神楼,权少爷若实在想进去,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权若凝不敢置信地望着萧谨言,实在想不通她们二人不过才见了几面,萧谨言居然这么殷勤地帮忙,看见权思妤朝她丢过来的饱含意味不明的笑容,权若凝简直感到挫败至极。
那可是她的未婚夫!权思妤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她绝不会让她好过!
没过多久,园子里突然就起了几分喧闹,权思妤不明所以抬头,才发现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林氏一时似是也愣住了,有些犹豫道:“观义大师,你是不是算错了?”
观义和尚淡淡觑了她一眼,高深莫测的目光落到权思妤身上,有些不悦道:“你是在怀疑贫僧?”
“不会有错,陈国公府空降的煞星就是她。我问你们,若凝小姐是否同她住在一起?”
老太太神色难看地道:“不错,前些日子若凝一直在照顾思妤,不过现下已经分开住了。大师,若凝这病可还有得救?”
虽说权若凝做的事情难看了些,可终究是她们陈国公府养出来的的女子,老太太也不会如此轻易放弃她,因此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还好分开得及时,否则三小姐怕是神仙都难救了。”观义摇摇头,一脸的郑重,“这煞星占的可不只是三小姐一个人的气运,若还让其住于府中,恐还会影响整个陈国公府的气数。”
他说话的时候故作高深,清秀眉眼中掩藏不住对权思妤的恶意,众人一时之间全都信以为真,当即愣怔在原地。
那照这么说,岂不是不能让权思妤再待在府里?
孙氏当即笃信不移,大声附和道:“我就知道让她带着一身病气回府没什么好事!卧床养病了好几个月,突然之间就好起来了,这不是中邪是什么?”
“这段时日她将府里闹得天翻地覆,打伤了贺哥儿不说,容漪的婚事一黄,接着就害得若凝在长公主府出丑,她自己被退了婚不说,现在还连累着若凝也沾染了她的病气!这不是占了若凝的气运是什么?如若再让她待在府里,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要我说,现在就该将她送回乡下,一辈子别让她回来!”
权若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暗暗抿唇一笑,立即便站了出来,装作一副忧愁而善良的样子,对孙氏道:“二婶,思妤妹妹只是身缠煞气,她也不是故意的,何必要这么说她呢?”
权思妤撸猫的手逐渐缓了下来,她算是明白了权若凝为什么突然要请人来府里看风水,偏偏又这么巧那位大师出了远门,来的是他的高徒。
这是早就跟那和尚商量好了要推她下水呢。
观义和尚对上她不善的目光,依旧面不改色地淡淡道:“正如孙夫人所说的。贫僧言尽于此,是赶是留,皆由各位贵人定夺。”
权容漪一想到自己被权思妤搅黄的那桩婚事心里就禁不住窝火,脸上当即浮现出怒色,“当然是将她赶出陈国公府,难不成还要留着这个煞星在府中祸害整个国公府的气运吗?”
老太太一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若是她以往对权思妤没什么盼头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她必然支持将权思妤送回乡下。
可如今不一样了,权思妤身子一好,展现出的价值甚至要大于权若凝,若是就这么将她遣回老家,老太太觉得有些可惜。
“大师,思妤身上的煞气,可有什么破解之法?”林氏瞧着老太太的脸色,犹豫着开口。
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可老太太很在意。她虽是这么问,可心里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女儿离开她。
“除赶出家门外,别无他法。”观义和尚摇头道:“她命数过凶,就连从小离家都挥散不去,所以才体弱多病,现在一回了家,身上的煞气就逐渐侵袭身边的人,三小姐与她呆得最近最久,所以才会久病不愈。”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把她赶出去,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祸害我们!”权容漪起身尖叫起来。
权若凝轻咬着唇,眸子里雾蒙蒙的,似是有些不忍地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委屈妹妹了……”
望着权若凝眸子里的几分讽笑,权思妤直到此刻才明白,在这样一个古代世家大族面前,自己一个人的话语权究竟有多渺小。长辈一个念头便可决定她的去向,她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抬起眼眸,立即就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不料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我不同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权贺突然出声,凌厉的目光盯着观义,语气不善:“就凭这个疯和尚几句话就能认定思妤妹妹身负煞气?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张嘴胡说八道?”
孙氏吓了一跳,生怕他说这话会惹怒老太太,连忙道:“坐下!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老太太若不是对此深信不疑,又怎么可能在权思妤小时候就将她送出去养?
权思妤有些诧异地看了权贺一眼,真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帮自己说话。
权湛也站了起来,冷声道:“我也不同意!”
萧璿瞧见权思妤受人挤兑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竟不似预想般的畅快,反而有些发堵,险些就要忍不住开口替她说两句,但旋即他又将自己不合情理的情绪压了下去,霎时便听见了自己弟弟的声音。
萧谨言淡淡道:“我也觉得权贺公子说得极有道理。”
权若凝霎时愣住了,为什么就连自己的未婚夫都要帮着权思妤?还有权贺和权湛,他们难道就不怕权思妤身上的煞气吗?
权若凝心里顿时堵得慌,她咬了咬唇,装作身体不适,当场就猛地咳了几声,装晕了过去,萧璿就在她身旁,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扶住了她:“若凝,你怎么了?”
萧谨言望着他俩百般熟练的亲密动作,眸色高深莫测,唇角缓缓挂上了一丝轻淡到不易觉察的讽笑。
权若凝一出状况,那些之前帮着权思妤说话的人顿时都不好再开口,老太太立时便请了大夫过来给她医治,但此次萧璿过来本就是为探病,将璟王府的御医也带了来,现在正好用得上。
她这么一倒,府中上下登时就人心惶惶起来,许多下人看权思妤的目光便不再像先前那么和善。
权容漪立即尖声道:“你们看看,我就说这个祸害不能留在府中,方才她和若凝姐姐站得那么近,谁知道是不是她身上的煞气害着了若凝姐姐!”
她缠住老夫人的胳膊,十分害怕地道:“祖母……祖母您能不能为我们想想,孙女还这么小,孙女不想死啊!”
权贺皱着眉头,呵斥她:“你少在这大惊小怪地咋呼!”
权容漪顿时回嘴:“你不怕死,就你不怕死!有本事你晚上和权思妤睡一个院子,看你中不中邪!”
“我看你才是中了邪!”权贺听见她这乱七八糟的话就忍不住心底的怒气,卷起袖子就要收拾她一顿,却被老太太烦不胜烦地阻止:“好了!都闭嘴!”
权若凝本来串通好的是陈国公府中的大夫将自己的症状说得重一些,却没想到萧璿这个蠢货还自带了御医,当即就瞒不住了。
御医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萧璿的神色,最后才缓缓开口:“世子殿下,权小姐这……只是过度焦虑劳神而已,算不得多严重,只需好好休息几日便好了。”
众人霎时禁不住齐齐一愣。
过度焦虑劳神?
权容漪和孙氏顿时跟被打了脸一般说不出话来。
过度劳神,说直白点不就是权若凝自己想东想西心情不好而已?那她这么多天在房里躺着干什么?还以为她的病有多严重,都到了要驱邪的地步,真是无病shen • yin,害得她们都信以为真!
孙氏看权若凝的目光顿时就不善起来,余光又瞥见权思妤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心道不好,权思妤这回怕是真记恨上她了。
御医瞧着整个陈国公府的人顿时就像看傻子,这么轻的症状也值得大惊小怪,仅凭一个和尚的疯言疯语就要将嫡女赶出去……智商简直有些不忍直视。
权思妤登时轻嗤了一声,萧谨言也有些忍俊不禁,最初见权若凝他就感觉到这女子戏有些过多,没想到她为了除掉权思妤这个绊脚石,竟然能狠得下心安排这么大一出戏。
权若凝当然不可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她当即便睁开了眼,试图睁眼说瞎话:“祖母……孙女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中邪这种事哪能由御医就诊治得出来的?只要她不承认,谁说得清楚?
权思妤淡淡瞥了她眼,勾唇笑道:“谷枝和蔻丹平日里与我接触的次数可比你多得多,这么多人里就你一个人头晕眼花,你还真是身娇肉贵。”
众人顿时觉得有道理,权思妤搬了院子后,院里当差的丫鬟婆子可不在少数,再说了,谷枝和蔻丹可是权思妤的贴身丫鬟,怎么就不见她们有事?
观义和尚语气高深莫测:“被煞气侵扰便是如此,身子看着无大碍,伤的却是运道和神魂,如今若凝小姐还只是被轻微影响,其它人或许只是暂时看不出来,若继续被煞气侵缠,贫僧也不敢保证会怎么样。”
御医冷冷瞥了这疯和尚一眼,碍着萧璿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什么煞星?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突然横出的这道声音毫不客气,观义闻声顿时皱起眉望过去,见不远处一名僧人缓步而来,气势汹汹,当即禁不住面色一变,颤声道:“师……师父?”
自己前来陈国公府分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师父怎么会突然过来?
“景瀚大师?”老太太认出来人,面上浮现出几丝敬仰,旋即又反应过来,皱着眉道:“若凝,你不是说景瀚大师去了别处,眼下不在京城吗?!”
权若凝吓了一跳,立刻做贼心虚地闭上了眼。
她怎么知道这个臭和尚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观义这个废物,这么一点消息都瞒不住,现在可怎么办?权若凝立时慌了。
“阿弥陀佛。”
景瀚大师走近对老太太颔首,语调深沉:“老夫人,此事乃贫僧疏忽,让这孽徒出来胡言乱语。贵府四小姐的命局在这十多年间已然化解,自没有什么煞气之说。”
“……”老太太一瞬间愣住了,意思是她们请这个观义和尚来府中阴阳怪气地指指点点了一遭,竟然全是在胡说八道?
景瀚大师又道:“思妤小姐这十几年在外不止化去了煞气,还修了不少福泽。如今她回了府,带来的都是祥瑞之气,不是她占了谁的运道,反而是陈国公府沾了她的光才对。”
“且贫僧一直在关云寺内,未曾出去,也是听到寺中弟子提起,才得知老夫人派人找过贫僧,这才急着赶来。”
难怪前些日子权思妤到寺庙为她求了那串佛珠不久,老太太原本有些微恙的身子也跟着好了。更别说她因缘际会救了太子殿下,为陈国公府带来了一阵好名声。
老人家就是这样,信你是煞星时看你就是百般不顺眼,信你是福星时都能找到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你就是福星。
老太太这会儿瞧权思妤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起来。
孙氏和权容漪先前闹得最厉害,此时都宛如吃了苍蝇般难受。
事情到了这一步究竟怎么回事再清楚不过。
景瀚大师没出远门,派其高徒来陈国公府化解煞气之事更是无从说起。人是权若凝派人去叫的,说身子不适的也是她,在场装晕的还是她。
害得她险些将嫡亲孙女再一次赶出府!老太太心底窝着火,看着权若凝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怒意,这个混账东西!
近日来权若凝搞出来的幺蛾子太多,林氏本就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眼下对她便更加厌恶,寒着脸道:“还装什么装?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摆弄了这么大一出戏请全府看,现在事情败露,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权若凝身子抖了抖,极其不愿地睁开眼睛,白着脸弱声道:“娘……祖母……你们听我解释……”
萧璿愣愣望着权若凝,似是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当他瞧见权若凝娇弱委屈的模样后,又于心不忍,维护她道:“老夫人,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先别怪她,或许若凝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权若凝看着萧璿虽嘴上维护着自己,英俊的脸上却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心里别提多难受,萧璿不是喜欢自己吗,他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她?
权贺冷笑:“难言之隐?她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思妤妹妹被赶出府,她不就能在府中众星捧月如嫡女一般光鲜地活着吗?”
权若凝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权贺那一脸疏离的神情,眸子里霎时浮起一层水雾,她轻咬了咬唇,不敢相信权贺竟然会这样说她,他以前不是最宠自己的吗?为什么就连他如今也站到权思妤那边去了?
周围那些下人顿时都用一种不齿的目光盯着她看,更别提不远处萧谨言和权思妤脸上那如出一辙似笑非笑的目光……权若凝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她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璿本不相信权若凝会是这样的人,但他转而瞧见权若凝轻咬着下唇闷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的样子,内心霎时一震。
萧璿默默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因为陈国公府的人待权若凝不好。他想起权若凝常跟他说自己在府中要看多少人的脸色,尤其是权思妤,不止骂她打她,还要跟她抢东西。
萧璿每次听见她说起这些都止不住的心疼她,有什么好东西他都送给权若凝,也不管外人是怎么看的,他就是想娶了她,将她护得好好的,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他立即坚定地将权若凝护在身后,对林氏道:“国公夫人,若凝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是有自己的苦衷,你们就不要责怪她了。”
下人们全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这位世子爷究竟是怎么回事?权若凝正正经经的未婚夫就在一旁,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护着权若凝?
林氏和老夫人见此情景简直怒不可遏,老夫人道:“璿世子,老身是看在璟王府的面子上才让你进府拜访,断不是让你屡次三番来干涉我陈国公府的家事!”
“老夫人,我不是来干涉陈国公府的家事,我只是不忍心看着若凝受委屈。”
“混账!她是你未来的弟媳!你凭什么这么护着她?”老夫人见他越说越离谱,当即怒道:“她构陷思妤还半点不肯知错悔改,将来还不将同族姐妹的名声败坏干净?来人,去请家法来!今日必须得让她吃顿苦头!”
权若凝一听要挨打,当即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她躲在萧璿身后哀求道:“璿哥哥,你要救救我啊,你知道我最怕疼了!”
萧璿瞧着老夫人的脸色,哪里还敢帮着她?他知道他若继续护着权若凝,只会让老太太罚她罚得更狠。萧璿只能哄她道:“若凝,你忍忍,忍忍就过去了,我就在旁边陪着你。”
权若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忍忍?
他不是很喜欢自己吗?怎么能让她忍忍?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苦,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