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权思妤一个音节脱口而出,又及时住口,眼神往车夫的方向去了一下,转而想改口,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卡了卡,干脆又直截了当道:“表兄......你什么时候醒的?”
萧砚目不转睛看着她,由于刚醒,嗓音听起来有些低哑:“刚刚。”
他想问她自己失去意识多久了,察觉到体内的毒都清得一干二净,于是又想问她如何帮他解的毒,还想问他晕过去的时辰里,她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可心中念头千回百转,再开口时,却尽数化为一句:“难为你了。”
他微微倾着身子,伸手拈去掉落权思妤发间的一片细小枯叶。做了这个动作后,他再次伸手,望着权思妤头上几片粉白的小花瓣,又觉得这天然的饰物很是衬她,于是萧砚便停了手,见少女眸子如珠玉般清澈无暇,微霞面色明媚如芙蕖,动人至极,这一眼望去,目光便迟迟未移开。
权思妤抬眸看着他,这一瞬,她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平日里没见过的情绪,只可惜下一瞬,那丝情绪就像从没出现过般悄然散去,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哥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眨了眨眼,笑着问他。
被她这么一问,萧砚竟发觉自己方才失神片刻,眼下骤然回神,呼吸微滞,便有些微热地错开她灼灼的视线,嗓音沉沉:“没有,只是见你衣衫单薄,担心你的身子。”
权思妤又笑:“哥哥放心,我没事。”
咕咕咕咕咕这个口是心非的狗男主,本系统看他哪里是担心你身子,怕是馋你身子……
“???!”
权思妤猝不及防听见它这句吐槽,吓得一把捏着它的脖子将它从牛车边缘上捉下来,抿着唇死死捏住它的鸽子嘴,心道: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小心我烤了你!!
于是萧砚便见少女突然对一只鸽子发难,速度之迅速,攻势之精准,动作之熟练暂且不提,却见她脸颊上迅速蔓延开一层极浅的红晕,像是有些羞赧的样子。
萧砚:“……”
难道,她是想吃烤鸽,又不好意思和自己明说,所以才这般神色?
萧砚心里愧疚之意更深,脑子里想的都是等回去了,他得让萧祁亲自备菜,好好补偿她才是。却不料便听车夫笑呵呵道:“二位贵人是自京城来吧?”
此地离京城近,民风淳朴,权思妤并不担心遇上什么歹人,于是如实回答:“我同表哥出来游玩,不幸和家丁走散了,路上遇到野兽,险些丧命。还得多谢老伯伯肯载我们一程。”
她这么说,老人家便知这二人或许是京中哪家大户人家的小情侣,见他们的穿着打扮也不疑有他,自是信了七八分,于是客气道:“举手之劳而已,原本我也是要顺路运果蔬去京城的。小姑娘可要招呼你未婚夫坐好了,前面这段路有些陡,傍晚时分,差不多就到京城地界了。”
后面他说的话权思妤并没有听进去,就从这老伯口中听见“未婚夫”那三个字,她就坐不住了,立刻解释道:“……不是,他不是我未婚夫……”
岂料话刚出口,车身就是猛地一抖,权思妤的话被风一吹,也不知那车夫听见没有,却再没听他出声调侃。
权思妤余光瞥见身旁太子殿下如常的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立刻便想要解释:“殿下,这位老伯伯不知情,只是随口一说,还望您不要计较他的罪过。”
她声音压得很小,便得离他近一些他才能听见,不料这时车身又是一震,二人身形皆有些不稳,原本就近的距离于是又近了几分,这短短一瞬间,少女的唇不经意擦过青年的唇边,“罪过”二字的尾音还在空气中未能散去,二人对视的眼里皆是一愣。
权思妤:“!!!”
惨了,完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太子一定会觉得她故意占便宜,会不会把她宰了祭天啊?
偏偏手里的鸽子还在痛骂:!!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恶毒女配你节操何在?
权思妤一手捏住它的鸽子嘴,一手死死按住它扑腾的翅膀,泪眼汪汪地望着萧砚,脑子里飞快想着自救方法,下一瞬,就见萧砚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方才嘴唇碰过的地方,又垂着眸望着自己的手指,目光阴郁又深沉。
权思妤看着他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几个大字:我命休矣。
却压根没想到太子殿下轻轻摩擦着指间,良久,转过来垂目睨了她一眼,像是回应她方才那“罪过”二字,又像是自言自语,嗓音又带着些哑意:“表妹良善可人,孤怎会计较你的罪过?”
权思妤猝不及防对上他微热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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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二人一路上气氛颇有些微妙,虽然实际上只是权思妤自己觉得微妙,太子殿下浑然没事人一样,修养调息了一路。好在傍晚时分,二人确然到了城门处,回家的喜悦冲淡了权思妤心里的尴尬,权思妤单方面和萧砚和解了。
临行时,她从头上拔了两根簪子下来,递给那位车夫。对方原本不肯收,但权思妤硬生生塞给了他,转身便跑开了。
萧砚望着她朝自己跑过来的明丽身影,眸间浮现出一丝笑,他道:“以往只听说过表妹跋扈好胜之名,今日孤算是开了眼界。”
权思妤听不出他的意思,于是道:“太子哥哥,谣言不可信,耳听为真,眼见为实,自己亲眼见到的,难道不是最为可信的吗?”
萧砚定定看了她片刻,眸光柔和:“行宫行刺的黑衣人已尽数伏诛,眼下众人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你也不必再忧心家人的安危。”
权思妤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吸了吸鼻子,当下便笑起来:“臣女就知道,二哥会保护好娘亲的。”
宫中早已听说了行宫的事,太子殿下失踪一夜回京,宫里闻讯便来了人接,眼下马车已经停在城门处了。
萧砚见她神色有异,自是明白此行同他一道回京她受了不少累,若是在家人庇护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独当一面。萧砚想安慰她,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此处已是京城,举止再无拘束自然不妥。
于是他默不作声收回手,又恢复了往日冰冷的模样,只是对她说话的语气是温和的:“你家人虽没事,但你那庶姐昨夜又惹出了事端。陛下殿前,孤会力保你不受牵连。”
权思妤竖起耳朵听见他会保自己不受牵连这话,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她心想回京这一路的风霜总算没有白挨,太子殿下果然还是那个很知恩图报的太子殿下,听见权若凝要倒霉,她自然追问了一句:“敢问殿下,权若凝又犯什么事了?”
萧砚却并不多言,似是不太想多提权若凝这个人,只是带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淡淡道:“孤有些饿了。”
权思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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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若凝确实犯了不小的事。
黑衣人攻上行宫那夜,她竟受了刺客的蛊惑,将那刺客错认成太子殿下,被对方抓住要挟己军,等人寻过去的时候,当时在场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已葬身那刺客的剑下。
刺客被抓住时,当场便亲口说出此事的全过程,由于那人并非胤国之人,若他的供词都是真的,那么权若凝这事往大了说,甚至可算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这罪名若是坐实了,不止权若凝一人,整个权府都得给她陪葬。
好在由太子出面调解,权若凝只是认错了人而并非叛国,晾在严殊shā • rén时她并没出什么力,死罪虽可免,活罪却不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