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清嘉。
前几日在宫内,清嘉给她脸上抽来的一鞭还记忆犹新,权若凝一见她手中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鞭,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脸上的伤口。
紧接着她不动声色侧目去看周围状况,想着清嘉身边不过只有几人,说不定还有机会突围。
岂知,这一看便傻了眼。
自己身边哪还有什么护卫?除她以外,包括方才跟她说话的那名侍卫,都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重重黑甲军卫押了起来!
方才她还埋怨出城后的落魄日子,哪里能够想到,仅仅片刻功夫,她竟连命都落到了别人手里!这下子,她还能怎么出去?
权若凝害怕得甚至忘了呼吸,只听得清嘉冷冷轻笑起来:“本郡主还带着人满城上下找了你好几日,为了抓到你,我这几日可是寝食难安,哪里想到你这个蠢货竟然敢当街狂吠,惊动了本郡主手下的军卫。”
她抬手指了指四周的银甲军卫,讽笑地看着权若凝:“想不到吧?为了抓你这么个小角色,太子哥哥竟然连银铁骑也舍得借给我,权若凝,能得太子哥哥如此如此重视,你也算是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你的列祖列宗了!”
权若凝不甘心就这么被她抓回去,还想着找机会逃跑,却不料四周都被那些黑甲卫封死了去路,凭她这小身板,哪里会是那些黑甲卫的对手?
她立刻想到了求饶。
“清嘉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你被长公主责罚,我甚至眼也不眨地陪你受过,你不喜欢被宣谢逼着习武,我便偷偷带着你去”
岂料这话未说完,突然一道黑影急速朝她砸了过来!权若凝蓦然止声,下一瞬捂着头发出一道害怕至极的尖叫。
“你也配提我师父!”清嘉收回抽在权若凝手腕上的鞭子,紧接着又是另一鞭朝她下去,语气里充满嫌恶:“宣谢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接连挨了清嘉两道鞭子,权若凝白皙的手臂上顿时被抽出两道血痕,但她连哭都来不及哭,下一鞭又紧接着朝她砸了过来!权若凝心知清嘉这武人平日里打人打惯了,下手从来不知轻重,真让她继续在这撒野,恐怕自己会被她活活打死。
权若凝哭丧着脸慌忙躲避,嘴里还不停辩解:“当日那些越国黑衣人都是沈戚和四皇子勾结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是他们将宣谢打成那样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我可是你从小到大的好姐妹,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就跟我翻脸?!”
黑鞭再次抽到她身上,疼得权若凝惨叫一声,四周的人远远见着这场面都觉得心惊肉跳,只听得郡主阴沉的声音传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你说什么我信什么?我为你顶锅多少回你心里难道不清楚?我样样护着你,从来不让你受任何委屈,可你呢?”
清嘉一鞭子狠狠抽在地上,指着她,呼吸急促令她胸腔大起大伏,她悲愤道:“在你眼里,我不过就跟萧璿那个傻大个一样,是能为你所用的保命符而已!”
“宣谢如今还在东宫躺着不知有没有命活着,你这条贱命还想偷摸溜出去过好日子?不如做你的春秋大梦!”
权若凝下意识就要辩解,可清嘉的下一句话却令她浑身僵在原地:“权若凝,宣谢要是死了,你这条贱命也别想活着。如今宫里有的是人想要你死,我偏不让,我就要让你生不如死地活着,若有万一,你就去给宣谢陪葬!”
她身边一直立着一名衣冠楚楚却极为面生的男人,正是奉命捉拿权若凝的官员。权若凝虽是要犯,但审问完之前自然不能让清嘉给活活打死,眼见这位祖宗终于出完气了,立即插嘴道:“刘奂违抗陛下旨意窝藏朝廷要犯,罪无可赦,将这些人全部押下去听候处置!”
“是!”
权若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突然身后便传来一声惨叫!
这几日一直跟在权若凝身边那名侍卫似乎是不甘心落网,趁身后的黑甲军卫不注意伸手夺了他的刀,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身边另一名军卫一剑捅入了腹中。
鲜血四溅,那侍卫当场咽了气。
刹那间,权若凝眼中最后一抹微弱的光亮仿佛也熄灭了。
沈戚惨死太子的手中,四皇子如今人在天牢,几日之间,整个沈家上下全判了问斩的罪,只剩她一人在外苟活,因为她不小心招来了军卫,这个在她身边呆了好几日的大活人就这么不瞑目地死在了她的面前。
整个京城,整个天下,还有她权若凝能落脚的地方吗?
六皇子会保她吗?权若凝心里一阵苦笑。
母后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能不受牵连就不错了,哪还有功夫保她?在他心里,恐怕恨不得她早些死了少给他添麻烦吧。
她从小在陈国公府长大,陈国公府会帮她吗?
权若凝眼中显出几分犹豫。
如今的陈国公府因着权思妤的关系恐怕早已站在了太子身后,那夜里他手里的箭指向她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这个男人对她已经恨之入骨,陈国公府自然也不会逆着太子的意思保她这个外人。
外人……
押送大理寺的路上,权若凝一直在想。若是当初她没有选择回沈府认亲,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如今沈戚死了,整个沈府也倒了,她身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难道真如当初那臭和尚所说,权思妤是福星,而她权若凝从头到尾都是个害人害己的灾星?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在那梦中,她才是那个一路顺风顺水的人,权思妤只不过是个早早死了的垫脚石,她怎么可能是福星?
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她权若凝运气不好罢了!她是被沈家,是被沈戚拖累,才落得如今这个样子的!
…
璟王府和陈府的亲事原本在年后不久就该举行,但这门亲事却被当事人萧璿以各种借口一拖再拖,可谓损足了陈静竹的面子。
小道传言璟王三天两头教训这位前世子殿下,奈何他从小到大被毒打惯了,根本不当回事。不过这一拖再拖的婚事终归是要有个结果的。陈府一再相逼,萧璿心里纵是诸多不愿意,在璟王的毒打之下也不得不从了这门亲事。
二月底,璟王亲自挑了个好日子,陈家的小姐在这日风风光光出嫁了。
萧璿一身大红喜服随着萧谨言在院中招呼贵客,但实际上温和待客的只有萧谨言一人,大婚主角萧璿则一脸冷淡杵在一旁,仔细看的话甚至还能从他脸上瞧出几分阴沉。
但这些细微的神色没有人会去细看,大家都觉得萧璿经这么几月的折腾终于收敛了不少,瞧上去竟然都有些沉稳的模样了。
鸡飞狗跳多年,璟王府内外难得一片喧腾景象,众人都觉着陈家的小姐在外名声很不错,没准真能让萧璿这个从小混蛋到大的魔头收几分性子。
太子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
尽管萧璿这堂弟经常搞出各种大大小小出洋相的幺蛾子,太子本人并不是那么的想出席他的婚宴,但为了给璟王府一个面子,萧砚还是决定代陛下亲自走这一趟。
其实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的未婚妻最近日子过得太滋润,连养在东宫的猫都好久不来看了。太子殿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决定借着萧璿大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无情的女人。
太子殿下亲临,璟王府自然蓬荜生辉。权思妤余光瞅见他往那座上一坐,四下的人便一个个僵头僵脑的,极怕一不小心又招了这位煞神的恶。
权思妤应了他的无理要求,就大大方方坐在了他旁边。虽说无礼,但她心里也很明了,二人婚期迟迟未定,外面不免便存在很多议论的声音。太子这么做无非是为她挽回颜面。
这么一想,她觉得心里很是高兴,冷不防就听见旁边轻飘飘递过来一句话:“萧璿是孤看着长大的,如今连他都成亲了。”
太子心中觉得他话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明白了,权思妤一定不会不懂得他的意思。
谁知权思妤果真点点头:“陈家大小姐是个本分的姑娘,长得也很文静讨喜,没准能治治萧璿的猪脑子也说不定。”
太子:“……”
权思妤半晌没听见人搭理她的话茬,便往旁边看了一眼,正正对上萧砚欲言又止的眼神。
“……”权思妤摸了摸脸,借着宽大的袖子遮住脸,不动声色地摸出了自己的自制随身镜,照了照,有些谨慎地问:“我起了个大早上的精妆,难道……花了吗?”
下一瞬,瞧见自己依旧完美的妆容,不由得舒了口气,同时听见旁边那人颇有些不自在的声音传来:“这段时日朝野上下时常提及我们俩的婚……”
“三妹!快过来给你讲个好玩的!”权昀大步流星跨进来,看见权思妤时的满脸笑意都在瞥见旁边太子的无比阴沉的脸色时蓦然一僵。他心道不会吧,这么久没见个面久别重逢三妹都能把人家太子气成这么个脸色?
权思妤转头看了他一眼,蹙了下眉。
权昀心道好家伙,两人都这么个不待见人的脸色,指定是小两口吵架没跑了。
权昀脸上赶紧堆满笑意,上前去见了一礼,道:“太子殿下。这么些日子不见,三妹在屋里还时常念叨着您呢,就是这孩子最近平白长了些脾气,见人不会说点中听的好话,殿下可千万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是吗?”
话音落地便见太子殿下缓缓挑了挑眉,脸色瞬间缓和了几分,目光看向权思妤:“不见孤时即然这般念着,怎么不进宫看看孤?难不成还怕孤吃了你?”
权思妤:“………………”
她不是,她真没有啊,这段时日没有权若凝的骚扰,她日子可过得太舒心了,哪儿还想得起来眼前这号人?
权思妤不动声色剐了权昀一眼,这个死话唠,跟谁都能吹。
经这么一打岔,太子顿时忘了自己方才想要催婚的念头,得知她心里念着自己,自然比许多空有形式的礼节更让他觉得高兴。反正人是自己定的,难不成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跟他抢?
太子殿下安慰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终于放下心来吃完了这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