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世事两茫——茫——。长长的喟叹犹然萦绕在江斐的耳边,迭宕不去。她拥着薄薄的夏被呆坐在床,空调吹出的冷风激得她打了一个寒战——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她虽仍名为江斐,但身处的世界却大不相同。那是一个修真的世界,七洲六湖五岳四界。东华群山为五岳之首,山脉连绵万里,修真门派林立。
剑修是东华山上最常见的修真方向,除修真之外还有修妖、修冥与修魔,修魔xìng • nüè嗜杀,最不为世道所容。而东华群山最大的剑宗宗主是梦中江斐的父亲。
她曾于幼时流落凡人界,虽资质尚可但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期。找回后经天材地宝浇灌花了十数年才筑基成功,而此时她从小定下的未婚夫早已名动东华,跨过开光步入了神海期。
化神之人对天地道法已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便可广开门庭,收徒授业,在外行走有自己的道号。二十几岁的神海道人可称世所罕见,更遑论其人气质出尘,时人谓之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她梦里的未婚夫,江斐摩挲着冰凉的胳膊轻皱着眉回忆,叫什么呢?
好像是——
“以寒,以寒,顾以寒!”江斐看见梦里的自己着一身素白的练功服,抱着归鞘的长剑小跑过来,做完晨练功课的小脸粉扑扑带着薄汗,一双澄澈杏眼大而明亮,神情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娇憨。
视角转到旁边的青年男子身上,他着一身隐暗纹的月牙白道服,束一顶白玉发冠,眉眼清冷。见他轻蹙着眉看向自己,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点不妥当,江斐乖乖改口:“清衍道长好。道长,你怎么过来啦?”
“你收下这个,”被称作清衍道长的青年以掌心拖住一个撞钟造型的青玉色法宝,“上次梦魔事件,我力有未逮致你受惊。此物乃我师尊赐下的琼琳暖玉制成,刻有十二道防御的连环阵法和七七四十九道惊雷咒,钟破时的一击可重伤神海。”
江斐看见自己连连摇头,“上次是我非要跟着师兄们和道长去历练的,没想到途遇的梦魔那么厉害,是我差点拖累大家了。道长护住百姓也是因为认出我有爹爹的护身法宝,是我不知道那个手环可以保护我,才被吓到的。听说道长还因为这件事受了清颐道尊的罚,我怎么好再收下这个呢。”
青年不语,只一道意念定住法宝后收回朝上的掌心。青玉法宝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几圈后向江斐弹射而去,江斐只好伸手慌忙接住。
“此物原生于蓬莱古境,为大能讲经论道时所坐之石内藏。你无事时设法轻敲,其玉石之声自含万千道法,可清心洗神,助你稳固道心。”
“那我更不能……”青年向江斐拱了拱手,不待江斐说完,便转身离去,片刻间只余豆大背影。
那个小小的少女江斐双手交叠捧握着玉钟放在胸口,望向那翩然远去如孤松dú • lì的浅白身影,陷入迷思。
场景一转到了灯火通明的正堂,她趴在案桌前就着九枝灯的烛火细细摩挲观察玉钟。玉钟造型古拙,可看出雕刻者一气呵成的行云流水姿态。古玉在烛光下透出青绿的亮色而略带暖光,又带着苍翠欲滴的品态,想起那张如高山雪松般清冷的脸,她不免随着跳动的烛光微微颤动了心房。
“斐斐,听说今天顾以寒那小子来找你了?”大堂门口走进来一个步态稳健的身影,他的面容英气,星目剑眉但鬓角已带有岁月风霜——这是江斐那第一剑宗宗主的父亲。
“听崔溧那老顽童说起是来给你赔罪的?”中年男子身板正正地大步走来,很快走到伏案的江斐身边,瞟向了被她托在掌心的玉钟。“原来是块琼林暖玉,我说那老泼皮怎么还好意思再带着他那呆头呆脑的爱徒上我东华山来。”
“爹爹!”江斐娇嗔了一句,“不要这样说清颐道尊和以寒哥哥。”
男人用粗粝的掌心揉了揉江斐的头,“斐斐喜欢这个礼物吗?”
江斐看见自己轻抿嘴角轻轻点点头,然后举起玉钟对中年男子苦恼道:“可我不知道要把它放在哪里,做手饰好像大了一点,做挂饰又没有穿孔的地方。爹爹,你能找人给我做一个镶嵌的环扣吗,这个样子的。”
江斐对着玉钟的顶端比比划划了一下,然后满怀期待地看向了她的父亲。
“小事而已,我来给斐斐做。”男人一口应允,“当年我还给你娘做过千年乌木的木梳和琉璃…”他失神了一瞬,然后接道,“做好了后,过几日就给斐斐送过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