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寒与苏又晴的开诚布公其实并不顺利。
他一坐下来,苏又晴的眼泪就开始扑簌簌的流。
她咬着嘴唇,眼圈通红,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仓皇与委屈:“师父……”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见我了,师父。”
“小晴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有些无奈,“怎么会呢?”他本来想上手再揉一揉苏又晴的脑袋,安慰与她,但又想起自己如今是来与她谈及正事的,苏又晴大了,往后相处要开始注意男女分寸。
他收回手,向苏又晴递出一块叠得方正的柔软丝帕,雪白蚕丝织就,帕尾绣有几株精美的兰草。
苏又晴看向他修长的手指托着的丝帕,其上的兰草精细雅致,栩栩如生。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苏又晴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这句诗词。我对师父的心意,也如这兰草,蒲韧不移。
她低下头,从顾以寒手里接过这块手帕。对于顾以寒对她不若往日的亲近,苏又晴其实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近日来,顾以寒仿若对她视而不见,往日上心每天都例行检查的功课,已经许久没有考较她了。他终日紧锁愁眉,仿佛有什么极为忧心的事。
或许顾以寒正在为她之事烦扰,等他做好决定,这把头上的铡刀就该落下了。
苏又晴攥紧丝帕,却并不拭泪。她通红的眼圈望着顾以寒,像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兔。
顾以寒被她望得心一软,手指微动,仿佛想要为她拭去挂了满面的泪水。眼前却浮现出江斐冷冷的面容,厌恶地吐出一句:恶心。
顾以寒冷起心肠攥紧拳头,僵硬了一瞬,任由苏又晴挂着泪水,与她说起此次的正题。
“小晴,上次符水之试后,我一直想与你谈谈……”
苏又晴垂下眼,默默听着。
“我觉得,你可能理解错了自己的感情。”
“我是你的师父,从小抚养你长大。你信任我,依赖我,是正常的。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孺慕,并不是你理解的男女之情。”
苏又晴微微偏过头去,似乎并不赞同顾以寒的话。顾以寒看出她的抗拒,顿了一下,问道。
“能和为师说一下,你理解的男女之情吗?”
从顾以寒的视线看过去,苏又晴的羽睫微动。她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回忆,终于,缓缓地她开口了:“是彼此信任,相扶相持,一起面对世间的风霜雪剑雨的一双人。”
记忆中江斐的声音清凌,苏又晴一字一句跟着复述:“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世上的佳人或才子多如天上的云絮,灿如大地的春花。虽然他们如此之多,但都不是我爱的人。”
苏又晴把头偏了回来,抬起眼看向顾以寒,最后一句话的咬字格外清晰。
“但都不是我爱的人。”
“只要两心相知,何论富贵贫贱,又何论道义伦常?”
顾以寒被她明亮和渴慕的双眼,赤诚而无畏的语句,烫得心惊了一下。
他甚至有点不敢与苏又晴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