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只对宝膺道:“别聊太久。”
便推开巷子里通往书馆的后门,走入了书馆。
她临合上门之前,听宝膺轻声对小安宁道:“你好啊。我叫宝膺,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登上二楼去,在隔间里翻着账册,轻竹正在与她讲核算时候几点不对的地方。书馆的掌柜亲自送了些茶点来,言昳却注意力集中不到数字上,推开账册起身。
她微微推开一点窗缝,往后巷看去。
宝膺轻柔的声音也飘上了二楼。
“三岁了是吗?开始认字了吗?哇,真厉害!”
“您是说之前打算盘一家豆腐铺子。那虽辛苦,但也是能赚些钱的营生,此事倒也怪……驸马,若不是他,也没这些事了。”
“嗯。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想见一见,您别怪罪我唐突。我瞧得出来,您很爱这孩子,这是他的幸运。”
他声音没像往常那样含笑带喜,却仍然有股让人心里舒坦安心的柔和。言昳这个角度只能瞧见他后背,看他蹲在巷子中,握着小安宁的手,正与他说话。
小安宁也难得露出了不怕生的模样,对宝膺露出笑容,抓着宝膺的衣袖不撒手。
言昳真没想过宝膺这么会哄孩子。
芳喜虽然打消了不安,但仍然不想太久逗留。虽然她路上也考虑过求一求世子爷,会不会世子爷有本事能留她孩子的命。可她现在却觉得说不出口。
世子看起来是个好人,可他又有什么必要帮她呢?
她和小安宁的存在,就是给他家中埋下一颗雷。哪怕这是她也不愿意的。
宝膺看出了芳喜想要离开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我也不留您了,那就此别过,我能见见就满足了。再见了,小安宁。”
芳喜牵着孩子,走到了栅栏边,回头看向宝膺。
忽然忍不住道:“以前我很恨这个孩子。我觉得他毁了我的一切,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却能感觉到他太爱我了。世子爷,我命不好,世界上唯一一个不问理由爱我的人,就是我的孩子。我太舍不得离开他了,可若是离开他能让他活的不一样,我甘愿离开他去地下。”
言昳扶着窗框的手一紧。
宝膺沉默了。
芳喜又笑了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想说,但凡有个法子能让我们母子好好的,我都愿意争取。”
半晌,宝膺气若游丝道:“嗯。所以说,人各有各的幸与不幸。”
芳喜以为是给她和小安宁宣判了死刑,告诉她们压根不可能有活路,脸色难看起来,却还是福身行礼,转头紧抱着小安宁,登上了马车。
宝膺在窄巷里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拖着步子,往书馆后门走进来了。
言昳在屋里坐了会儿,等的她都觉得时间太久,或许宝膺已经自己回家了,门口才响起敲门声。
轻竹拉开门,宝膺抬袖掩面,笑道:“轻竹姐姐,我跟二小姐说几句话。”
轻竹哎了一声,出屋掩门。二层几个奴仆似乎都下楼去了。
言昳拨弄着平日压根不用的算盘,装作很忙没空理他的样子。
宝膺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也不说话,就闷闷坐着。
言昳实在憋不住了,放下笔道:“哭了?”
宝膺:“……没。”
言昳看他,宝膺撑着脑袋,往墙边看,她只能瞧见他耳后。他吸了一下鼻子:“你这屋里挂的画,挺好看。”
言昳:“我后娘画的。”
宝膺似乎因为后娘这个词,动了动身子,吐气道:“你也瞧出来了吧。我跟我爹并不像。你知道为什么我打小就胖吗?”
言昳心里一跳,想到驸马爷也圆润的模样:“难道是你爹早就觉得你可能不是他的孩子,所以——”故意把孩子喂胖,只求看起来更像他一点?!
宝膺苦笑:“当然也可能是我确实能吃。但家里从小绝不管着吃饭,我爹陪我的时候,恨不得把我塞到想吐,还总说我长得有福气,娘肯定喜欢。可娘当时在我面前骂过我好几次,说我痴肥的像我爹,她看着就觉得烦……”
宝膺家里可能没有什么妻妾、什么命案,但这父母的关系也够扭曲的了。
言昳劝不了这种来自父母的伤害,只道:“就算你爹不是驸马,但你是公主的孩子,至少身份上你坐的正。”
宝膺垂眼:“是啊,就忍不住在想。为什么小安宁有娘,我也有娘,却这么不一样。不过这跟有人家中贫寒,有人生来富贵一样。只是人家好好的母子,却要因为我爹的愚蠢而——”
言昳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不必与我说。你是世子,你是公主唯一的孩子。要真想帮这母子一点,只有你能做到。只是你琢磨好,你娘怕不是个容易说服的性子。”
屋里沉默,宝膺点了点头。
言昳觉得宝膺这些情绪,应该只对她表达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很把她当朋友。
她一瞬间甚至想开口向宝膺确认一些公主相关的事儿。宝膺应该会透露,而且他也应该是知事最多的人。
但心思也只动了一秒,就忍住了。
虽说她自知她对宝膺没什么依赖之情,宝膺却对她很交心,多迈一步,把他牵扯到她的计划里,这友谊真就变了味了。
轻竹看着世子爷一会儿从里屋出来,已经神色如常,他一向性子可亲可爱,还知道跟她抬手作揖,轻竹连忙福身送他下楼。
宝膺从后巷出去,乘上车驾,打算直接回书院。
车马绕到了书馆前门,他从车窗望着整座书馆的前门脸和招牌,却看到一架低调的马车停靠在前门,几个男子下车进了书馆。
他并不认识那几个男子。
但问题是马车行进,他和一架路边的车擦肩而过,而他看见马车中也有人掀开车帘朝言昳在的书馆张望。
不是别人,正是韶星津。
是巧合?
还是说韶星津正在调查言昳?!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为什么白旭宪这么虐待亲生女儿,甚至抽打她来“驱鬼”,而老太君又为何这么厌恶言昳,答案都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