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缇抿了一下耳边碎发,轻笑:“回李家吗?我是泼出去的水,可不会再踏回去一步了。”
李忻垂眼:“我知道。李家这么多年没出过一个像样的后辈,跟那帮老东西的利欲熏心、自私自利难道没关系吗?姐姐不用怕,如今我在李家有独门独院,自有主堂,都可以说不算在一家。也不是说接姐姐过去长住,只是躲几天。”
他说着,抬手向门外,他驾车前来,两侧有两列穿皮甲的私卫,道:“我身边有很多人保护,也能护着姐姐。”
李月缇心里有点感动,却还是摇摇头,道:“不了,这是我自己买的宅子,是我的新家。我住的挺安心的,只是没料想到危险,忘记雇一些护院了。你若是真想帮我,便留一队护卫在这儿吧,我付他们钱。”
李忻没想到她会拒绝。
外头似乎又有遥远的爆炸声,她缩了一下脖子,道:“可以吗?”
李忻记忆中的李月缇,静若兰花,博学多知却天真,通古博今却善良,总是对一切毫无提防,毫无芥蒂……
此刻却不太一样了。
她见到他很欢喜,却也很提防。更重要的是她说自己有钱,有家,有底气。
她虽害怕爆炸与倭寇,却不渴望有人庇护她。
李月缇还是温温柔柔的给他台阶下,笑道:“好不容易出了一道道门,有了自己的家,我可不愿再走进任何家族的一道道门里了。就是不喜欢了。李忻,谢谢你的好意,外头也不安定,你快赶紧归家去,锁好房门吧。”
李忻只好道:“那我还是把护卫留给姐姐吧。等倭贼退兵后,我再来找姐姐。”
李月缇并不应承,只拱手如文人般作揖道:“谢谢你了,只是还不知道到时候我人会在哪儿呢。”
李忻深深望着她,只觉得一场让他恨死的婚姻,也让她改变了太多。
城中像李月缇这样担忧惊惶的人,也不在少数。
言夫人年轻时见识过几次倭患和dòng • luàn,她知道一旦城市因突如其来的意外陷入崩溃,什么都可能发生,她便叫人封住门窗,地上与屋顶洒水防止有火星溅进来点燃房屋。
而后又给了雁菱和言涿华两把兵器,让他俩在屋里合衣躺着先睡,若有事她会通知他们二人。
言涿华哪里有心思睡觉,他前几日在金陵城中找寻白二小姐,光在书院、白府和她特别爱去的酒家附近,就晃悠了几天。
平日最不爱关注报刊的言涿华,这几日便抢着要看,只瞧有没有白府相关的消息。
他拎着长刀,在院子里不安的转着步头,牙一咬,还是道:“我去找找她吧!你说外面全是倭贼——”
言夫人本来不想说,看他这样挂心,想来想去,忍不住道:“我一直也在想,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为什么没来言家。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会来找我们吗?”
言涿华摇头。
言夫人觉得对自己这个情窦初开的儿子有些残忍,但不能不说:“因为白旭宪临死前,请求我们家收养她,我答应了。如果她来了,便会改姓言,是家中老幺,你该叫她一声妹妹,像疼雁菱一样疼她。”
言涿华拎着刀,呆立在院中,任凭风吹起了他那头乱发。
他半天才把刀往院中砖缝里一插:“……我和她,会变成兄妹?!”
言夫人没说话。
雁菱也听见了,本来想拍手叫好,觉得自己有好玩伴了,但看到言涿华呆滞的表情,她意识到了点不对——
正这时,正门处,几个护卫拉开一条门缝,小心放进来一个言家奴仆,他小跑几步,到言夫人面前,急切道:“奴去看了,白府已经烧没了!而且周围有人说,这火根本不是倭寇放的,早在倭寇作乱之前,那边便有熊熊大火,现在白府几乎就是一片废墟了!”
言涿华几乎是转身,就往门口奔去:“我不信!”
言夫人急道:“涿华!你个傻孩子是要去找死吗!?你亲口跟我说过,白二小姐是个能坑了衡王,能跟你爹议事的聪明脑袋,你以为她不会想到自己的后路吗!”
少年人是听不进这些话的,他不亲眼去看,不尝试去做,就会死不承认。
言涿华匆匆道:“我知道!但我不去找,我心里过不了这道坎!”便钻出门去,冲上了街道。
雁菱倒是不太担心他哥,倭寇主要是作乱,也不可能逮着他杀,言涿华跟她小时候,可是连沙俄毛子万炮齐放,山西大王千枪乱射都见过的。
雁菱抱着脸,想明白了人物关系,惨叫道:“啊!我嫂子成了我妹妹啊!”
天渐渐熹微亮起来,金陵城中变成了什么样,言昳并不知道。她正换了一身素简的衣裙,将几袋口粮绑在马背上,对驿站中给马匹喂粮草的山光远问道:“还有多久能到滁州?”
山光远:“很快。说不定能赶上吃早饭。”
滁州离金陵大概一百三十多里,只是他们的马都是驮马,并不快,跑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离滁州最近的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