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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权力(1 / 2)

宝膺款步登上车辇,车门合上,轮声辚辚,往宫中而去。

言昳之前劝他不要留在京师。

她说:“你不适合直面战争,如果熹庆公主长期围攻京师,而梁栩负隅顽抗,封城后京内会很可怕的。你说不定能看到京师像多年前法军攻占金陵一样,连人吃人都可能。”

宝膺说他知道,可他仍旧不想走。他无法阻拦自己陌生的母亲对这个世界的拳打脚踢,对京师的狂轰滥炸,他也知道战争残忍,此不过其中不起眼的一场罢了。

可他就想呆在这个炮火连天的京师,如果真是不幸成了战争下的亡魂,他也认。

宝膺知道自己不该问言昳,可他还是忍不住道:“你若是心中有计划,为何不在此刻就拦住她进攻京师?会不会也能减少些这战事造成的伤亡?”

言昳微微抿嘴,笑道:“这不是刀下救人这么简单的问题,如果我改动自己的计划,京师百姓今日幸免于难。但我们打个平手,大明分裂成两半,这之间的战争还会死多少人呢?这算不了的,我也不想算。”

她是有点绝情的性格,她不会给自己背负太多负罪感。言昳笑:“我总不把自己放在刽子手或救世主的位置,我就是满脑子利益的凡人而已,那就做好凡人庸碌争夺的本分。我活着的几十年坐享权势,等我死了有人刨我的坟,挂我的头,我才不在乎呢。”

她泰然自若的说,一定程度的绝情是幸福的根源。

她说,你总陷入痛苦,还是因为太良善敏感,太共情他人。

当他目光从车窗两侧扫视,看到被油弹焚烧成黑架的房屋,或土路上因为十日封城拉锯而饿死的百姓。

卞宏一手下大批士兵,操着口音,围住某几家朝中gāo • guān的住宅,将奴仆殴打致死,又把老小拖到了街上——

宝膺闭上眼睛。

对于他来说实在冲击,对于京师近百年生生死死的历史而言,不算什么。

进了宫门,巍峨依旧,天边浮起一丝丝金线,是即将破晓的痕迹。宝膺到了月华门下车,他瞧见不少御林或禁卫已经被替换,城门不守规矩的连端敞开着,红墙下连绵站着些军备各色的士兵,木杆□□与短刀、皮水壶挂在他们圆领袍的腰带上。

他们表情醺然的仰头看着皇宫上头的蓝天,又恍惚又害怕,却又突然转头用土话聊着什么皇帝会不会在宫里操太监的白屁股,仿佛秽语说的越大声,在这红墙琉璃瓦间回荡起来,才有种狠狠的快感。

他们仅存的对这紫禁城最大的敬畏,就是磕烟斗的时候,不往那红墙上敲。

宝膺一身白衣下车,引来了不少士兵的围观,有人交头接耳说了几句,那帮士兵对他总算有了些正色。

宝膺并不斜视,只迈步从这挤满士兵的甬道,往尽头的养心阁走。他从头到尾的一身孝衣麻服,因短发无髻,只在额前扎了一根白绳。

有的士兵咕哝着像行礼似的叫了一声“见过世子爷”;有的却是新学新思出身,远远啐了一口:“没他娘有他什么事,傲什么!”

宝膺面上神色不动,只当他们跟当年像雕像似的拈纸捻子的太监没区别,宽袖兜满风,大步走到养心阁外的空地上。

外头好些或跪在那儿或垂首的小太监们瞧见他正要行礼,可能瞧见他穿孝服的下摆,有些不懂事的呆呆仰头看宝膺,觉得他这打扮太冲撞挑衅,竟倒吸口冷气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门阁下头跑出来位司礼监太监,是一位年轻的秉笔,瞧见宝膺,眼里都泛出水了却不敢表现出一点等救星的样子,只上前朝宝膺行大礼。

他是宝膺在宫中得信的来源之一,宝膺也帮衬过他家族中躲避过几场天灾**。这秉笔太监被宝膺扶了一把,才起身道:“公主现在还不方便见您,您要不在抱厦廊头先坐会儿,奴才给您倒茶熏衣。”

宝膺看养心阁前头都没有几个司礼监掌管大权的大太监们,不知道是不是被杀了,他看了一眼养心阁紧闭的门窗,点头道:“熏衣不必,给我口热茶吧。”

他刚要进屋,就听见他走过来的那道长长的甬道另一头,响起一声哨响。宝膺后撤一步,站在抱厦处侧头看去,只瞧见月华门甬道上的兵都绷直了身子垂着头,一把轮椅缓缓从那头推过来。

秉笔太监知道轻重,连忙拉宝膺:“世子爷别看了!”

宝膺步子踏稳在地上,就盯着那从甬道而来的身影,不肯动弹。

秉笔太监急的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腰:“爷,我的爷,紫禁城是谁枪多谁大了,早十年前他该给您见礼,可现在不一样了!”

那秉笔太监太怕宝膺死在宫里头,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宝膺扯进屋里,宝膺拍了拍他的手:“你别急,我都进了宫,也躲不开他。再说又不是头一回见了。”

秉笔太监抬头呆呆的看着他,宝膺冷静的掰开他的手,端着茶碟,跟看景似的立在抱厦下头,面上又端起圆融讨喜的笑意。

只是当宝膺看清被轮椅推来的那人的模样的时候,他也笑不出来了。

确实是卞宏一。

他就跟街上剃头的似的,脖子下头套着块大绸布,把肩膀腿都严严实实挡住。

他本来就布满烧伤、点着戒疤的脑袋,现在就像是被砍了头放在托盘上被人端过来似的,面上泛起一丝灰蓝,嘴唇发白。

两个金甲的士兵将卞宏一的轮椅上了养心阁前特意搭好的斜板上,卞宏一这会儿才抬起眼皮看见了端着茶杯的宝膺。

宝膺觉得他瞳孔边缘都有种模糊的浑浊,但神情震动又深邃下去,确实证明他还活着。远远的,能嗅到他身上有股腥臭味道。

宝膺端着茶盏呆立在抱厦下头,一时间忘了让开。

轮椅略向上倾斜着推过来,正这时,养心阁内搅出一阵阴风,朝卞宏一吹去,掀开了他身上裹着的大绸布,虽然只掀开到一半,但宝膺也看清了。

他只剩下一条瘫软的腿,腰臀似乎溃烂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整个人就像是下半截摔碎的木偶……

言昳之前说,她那一枪找准了方向,选对了弹头,卞宏一十有**会惨死。他确实幸运的活了下来,但活的还不如死了。

卞宏一的手压住了绸布,他好像能挪动的手也只剩下了一只,哑着嗓子冷冷道:“没想到我还活着是吗?”

宝膺没有说话。

卞宏一的轮椅伴随着一股臭味从他身边推过,他冷笑道:“我听说,那位心狠手辣的二小姐,还跟你有不少来往。这些日子你也一直站在她身边。你若不是她的儿子,或许我早就杀了你了。”

那头,卞宏一刚进入养心阁的院子,就瞧见正殿的门打开,几位官员仓皇退出殿门,转头又看到了卞宏一,吓得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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