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人占据了语文课本与英文课本几篇必背文章的李月缇,竟然是言昳的后妈!
李月缇前期作为记者主编,手写的几篇讨伐朝廷与议会的檄文,因为其刊登题材和受众,都是白话新闻的正统开端。她口诛笔伐熹庆公主的短文与她晚年悲叹纪念柯嫣亡故的文章,都是高中生张口就能背的。
而且她还写过大量的英文文章,后来做了翻译家,以极其高的水准翻译了大量早期英法经济学读物,很多金融相关的词汇的翻译,都是从她笔下诞生的。
这样的人,竟跟言昳非常亲密的生活过很多年,几乎是言昳为数不多的会多聊几句琐事的女性。
后来的大银行家、投资家,甚至成立了某延续至今的知名跨国银行的秦老板,竟然也与言昳有过很多关于金钱上的往来,言昳甚至还写信给她说愿意借她多少千万白银投资海外银行。
有人看展归来,写长文感慨:“从前也知道历史上许多优秀的女性,哪怕她们是同时代的,但也总有种割裂之感,她们像是一个个个体,从不知道彼此,从未见过彼此。“大佬们竟然相互认识”这种感觉,在历史上好像只出现在男性文人、gāo • guān之中……”
“头一次感觉到,在新明初期,这些电视剧电影里永远没法一笔带过的女人,彼此之间都是朋友、熟人或仇敌。”
“她们曾经织成了一片网,或许也曾相互知会、支撑过吧。”
这场展览与《新明共和》的电影,在不同的人眼里也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在表情包与同人图满天飞的热潮里,有一位工程师发了长图:
“为什么说她是‘筑基的罪人’?我们在新明之后经历过如此多波折与战乱,依然能伫立在世界工业巅峰,最应该感谢的就是那位表情包二小姐。”
这是一篇很枯燥的文章。
以极其专业的角度讲述了言昳做实业的这些年,如何给工业划分了27个大类、121个中类,249个小类。如今工业体系的扩展与分类都在她建立的原体系上。
她是如何把一个轻工业与半改造式重工业的国家,发展成了虽无精尖却大且全的工业国家。
她如何开拓了新明国土内部的资源,又如何以不算太血腥但饱受诟病的低保障低价格劳工输出模式,完成了资本积累。
通过输出劳工赚取外汇后,但因为殖民地抢不过英法,被卡了资本积累的脖子,便开启了内部建设的道路。
与此同时,她将工业质量监管体系当做工业体系最重要的部分之一来建设。建立了多个方向的dú • lì的标准机构,有了能量化的标准就有了严格的合格评定机构,才有了之后的检测和认证资质授信机构、测量法律体系、市场监管机构。
如果说中原本来就是一座装满煤炭的熔炉,只要点对了火就能能量蓬发;那她设立的能够dú • lì运营且彼此监督的工业监管体系,就是这蓬勃能量转化为动力的发动机。
在这套监管体系下,极其完善的大而全工业体系就像是彼此嵌套的榫卯,使得新明只靠自已发动推进的漩涡,就把周边几个国家可能发展的机会给绞死了。
而后新明末期再次发生割据战乱,工业体系被切割成几块,但由于每一部分工业都像是钢铁做成的榫卯块,都极其过硬,单拿出来也到了不会被磨损的地步。战乱之后重组工业体系,迅速就恢复到了世界先列水平,也使得在世界最混乱的大战期间,也无人敢轻易侵略与进犯中原……
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是个骄奢淫逸的资本家;她前期用劳工赚取外汇的过程中也有不少穷苦百姓死于他乡。但就像一个个帝王将相,霸业的同时也有无数的血泪、战争,也有后宫三千、金玉绫罗,却不妨碍人们称他是千古一帝。
如果非要争论她,评价她,就把她当做无数个曾经出现过的枭雄一样评价就好。
这篇文章,几乎是给争论言昳功过的许多网友开启了新视角,越来越多金融从业者、新闻报业从业者、军工业从业者,从他们的角度讲到了言昳这个人,做出过的贡献。
她确实是个划时代的实业家,她直接塑造了这片大地上后来许多命运的走向。
但也有人提出了新的疑惑:
如此这般的伟业,怎么能如此轻松的就放手?她不在乎这些吗?
《新明共和》的导演在被采访的时候,他笑着谈及了这个话题:“大家也知道我很爱拍近代历史剧,我拍过的许多历史人物,都有太多专著和史料让我去了解他们。但她不一样,一是她本身的复杂性,二就是资料太少。”
“我们商讨剧本的时候瞻前顾后,总觉得这个情节恐怕不符合史实,那个情节可能不是她做的。后来我们去了纽约东岸亚洲艺术馆,去问馆内研究她的研究员。他们却不告诉我答案,只给我了我看她书信、照片、资料的权力。当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去看去读她,我就……再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你说她为什么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为什么她对事业说放手就放手。因为她压根无所谓自已后世的名声,无所谓身后事与伟业,她没把我们这些后人和当时的许多人放在眼里,只把那些重要的人放在了眼里。”
导演接受这次采访的时候或许没想到,在多年前,言昳决定与山光远离开新明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言昳当时在秋叶红遍的金陵,府宅一搬而空,已然两鬓霜色的山光远靠着门看她将所有的信件捆扎收起来,道:“你还把当初写给他们的信也都要回来了?”
言昳没注意到他,吓了一跳:“你不去跟你那些破比鱼道别,我还以为你打算跟你那几个湖办金婚,不跟我走了呢。”
山光远觉得自已要是死在她前头,都能听她讲话气活过来,一边起身帮她收拾东西,一边道:“至于吗?天天跟鱼置气。”
言昳裹着菱格刺绣的紫红色天鹅绒披肩,发髻衣着都有了很高贵端庄的模样,年纪也到了该端着的时候,但说话依旧不讲究,挤过来道:“人家都是男人不行了就爱上钓鱼了,你都不知道早当初你休假的时候说想钓鱼玩,我都要吓死了。”
山光远瞪她:“家里没有小辈,也少在厅堂里就这么胡说。轻竹家孩子都跑来叫你姨姨了,你还在这儿说话不讲究。”
言昳笑了一阵子,吐气道:“轻竹竟然不跟我们一块走,不过她说了明后年要把孩子送过来远洋留学。有半年多没见那孩子了吧,纪小丫头估计都比我高了。”
山光远替她收拾着书信与照片,很多随手一翻都是回忆,他也有些感慨:“……真就这么走了,你不惦记?”
“哎,我都这年纪了,惦记的长辈同辈,在的都不多了。主要是我能预见到未来最少一二十年的不得安生,就别留在这儿给自已找罪受了。我要是真想着这产业世世代代传承,就早给自已找继承人了,怎么会拖到现在。再说也不是回不来了。”
秋光泛着清冷的金色,吹得她皮箱中的书页微微翻动,她惆怅了一瞬,又笑起来了:“主要是这些信件照片很重要,我都想带走。”
山光远却轻声道:“要知道,你对新明来说一直是背后的手,早多少年前你就把明面上许多跟你相关的记录都销毁的差不多了,除了产权与咱们的婚姻户籍,基本就……”
他本来不想多话,却又忍不住道:“我知道如今混战中,有多少人是怎么污名你的,若是一切痕迹都不留下,你怕是会被人编排成千古罪人。”
言昳笑出了声,伸手拿起高处的小盒,那里装着几十年前赵卉儿的信件和遗物,她如今年纪早就比赵卉儿还要大上好多,却还想孩子似的抱着,放进了皮箱里。
山光远吐一口气,他太了解她,不需要多此一举问出口。
果然她将皮箱合上,笑道:“你觉得我在乎别人说我什么吗?”
山光远一如既往的将皮箱拎起来,她与他跨过门槛,言昳道:“什么罪人,什么财阀,什么伟业。”她口吻像是细数花的名字。
言昳只是伸手去挽住了他的手,看着山光远鬓角的发,道:“去tā • mā • de评价和争论。我只在乎我的生活。”
……
百年之后,采访之中,导演说:“东岸亚洲艺术馆的研究员在我走的时候,跟我说:‘现在你也是言昳的熟人与朋友了,你懂了她就知道怎么写她了。’我懂了。我都能想象到,如果我能跨越时间采访她,她一定会微笑着拨弄指甲,回答我说‘谁知道呢’‘你想怎么写都行’‘票房能给我分成多少’‘你写的言昳跟我有什么关系’。”
“而我会像一个崇拜她的孩子一样,气急道:‘二小姐,我想让他们都能认识到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她一定会笑道:‘可别,我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啦!
理解有些人可能不愿意看到角色变老或者什么的,但因为有些人还是想看后世评价,所以我就写了。
如果番外不合心意,就当故事在正文结束吧~番外本来就是服务读者需求的小尾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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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目前有三篇预收,大家可以扫一扫随意收藏,预计会要好好存一阵子稿再开新文,下本书连载期间也会日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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