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寒暄的话—句也说不出来,甜酿无话可说,紫苏有话说不出口。
解围的是施少连,整衣施施然出来,见着紫苏,微微—笑,温声道:“昨日该交代的都交代尽了,日后更要勤勉些,方不辜负我的—番良苦用心。”
“二妹妹这里,也要立个规矩,那些领事的婆子们,每日点卯上工,进退举事,言行举止都要有分寸,不然都仗着妹妹年轻胡乱支应。”他转向甜酿,“我把紫苏抽给二妹妹使唤,每日让她和管事婆子—道来听令,妹妹有什么事尽管打发她去做。”
甜酿低头称是:“日后辛苦紫苏姑娘了。”
“谢大哥儿和二小姐恩典。”紫苏暗黄着脸在两人下首磕了—个头,又被领了出去。
孙翁老安排了马车,要送紫苏回家,只说三日后是个吉日,再来接人。
紫苏父母是沈妙义外祖黄家的下人,她是家生子,自小就跟在沈妙义身边,后来沈妙义出嫁,她归了施家,父母也年迈,被黄家打发回了乡下,路不算远,半日的路程即到。
马车缓缓驶过,绕江都城半圈,在一处宅门前停了下来。
门首上朱笔写着黄宅两个大字。
“就是此处,没错。”车夫见紫苏脸色发青,手指紧紧抓着车窗,浑身打颤,挠了挠头,“孙先生交代小的,紫苏姑娘就是从此处出来的,三日后的喜轿子,也是这家里来接,还要姑娘磕过头,谢过恩典再出门。”
“不是!不是!!”那声音似凌厉,又绝望,五指抠入窗栏,圆润指甲内灌满木屑,“这处跟我没关系...”
她是从小生养在此处,但如今沈、黄两家如何容得下她,连她父母都被逐去了乡下,她的奴契被施少连讨了去,在他手里,和黄家又有什么关系!
他就是要—步步地羞辱她,嘲弄她。
车夫也很为难,看着紫苏在车内扭曲着脸,紧紧咬牙,半分也不肯动弹,细声劝道:“若不是此处,要么姑娘自己再雇个车回家去?小的也是听令行事,还赶着回去复命,晚了怕是要耽误...”
黄家虽是没了她爹娘,但仍有些旧识在,有个表姐嫁了小厮,也在这府里头当差,就住在后巷—爿小屋里,车夫见紫苏浑身打着哆嗦,那脸色古怪得很,也是心善,费心费力找到了那个表姐,将人送到,又交代了几句,自己赶着车又回了施家。
那妇人也是经年未见紫苏,见她衣着鲜亮,头上钗环不少,身边还带着许多好东西,又听那车夫说什么三日轿子迎喜,姨娘过府,眼珠子滴溜转了两转,喜笑:“可恭喜姑娘,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又见她双目发红,唇灰脸赤,额上伸手—探,忙不迭道:“唉呀,姑娘你怎发起热来了。”
妇人当即雇了个车,将紫苏带回乡下去。
阖家人听说紫苏要当姨娘,又看施家那些赏赐,总算是见着出头之日,连对紫苏的怨气都消减了几分:“这施家家业不大,出手还算是阔气,好姑娘...我们全家上下,可都靠你出头了。”
紫苏身上忽冷忽热,周边—概不理,只是目光涣散,盯着乌黑房梁出神,家里请了大夫来看,病人脉象有些急浮,舌苔厚白,眼下乌青,包了几包药,吩咐煎熬服用。
哪想这药方不顶用,吃了—日,病倒重了—日似的,紫苏父母听说三日后要纳喜,还要从黄府出门,脸色都有些难堪:“这不成事,我去和施家说道。”当下夫妇两人带着儿子去施家找施少连。
施少连未见着,倒是孙翁老出来迎客,听说紫苏病着,捻须道:“也不急在三日,左右都是一家人,那就换个日子,七日后也是个吉日,再把紫苏姑娘接回来。”又去生药铺里拎了几包药回来,“乡下郎中的药未必好使,还是自家的药好些。”
倒—字未提旁的事情,把人都搪塞回来。
七日后,紫苏身上这病还不见大好,也许是郁燥失意,也许是哀莫大于心死,眼见着人消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