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少连见她垂着头,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将她搂住:“早日去金陵,我们成亲吧。”
甜酿偎依在他怀中,揪着他的一片衣角,也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兜兜转转,距他把她从去金陵的船上带回来,恰好一年。
就像锯木一样,一点点拉动,破出一个缺口,然后把她完完整整剥了出来。
我是不是就此永远得到了她?
暮春四月,榴园的石榴还不见开花,兴许还有一两个月,才能见到满树红艳艳石榴花的盛景。
看完这场石榴花,两人也将离开江都了。
施少连也格外的喜欢榴花,比见曦园的轻浮的桃杏海棠还要喜欢些。
他教过甜酿一句词: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
也符合此时的写照。
家里其实该处置的都处置得差不多。仆童也遣了大半,守门的门子,管园子的婆子还是要留着,至于桂姨娘——如今云绮外嫁,她不便去云绮那和亲家相挤,也愿意留了下来管着这座日后的空宅。
家里的日子过得悠闲,田氏的日子却并不太好过。
蓝可俊的事情,实打实耗尽了田氏手里的一点银子,后来施少连给了她几十两充做路资,但瓜洲是回不去的,田氏带着孩子在外头赁了一间小屋,每日做些针线过活。
苗儿虽已出嫁,日子过得尚好,但况家也只是殷实人家,并不好接济娘家,何况苗儿也是心冷,田氏在施家过惯了好日子,再回瓜洲那样的拮据日子,自然多有埋怨。
芳儿倒是常往况家去看姐姐,好几次和甜酿撞在一起。
芳儿如今也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议亲的时候,这时候蓝家出事,首当其冲耽搁的就是她。
甜酿和芳儿,相处倒还算融洽,相聊甚欢,见芳儿衣裳首饰比不得以往,但容貌出落得更加出挑,心思也更巧,有时候也会邀着芳儿来家说话,算是帮衬一点。
施少连并不太乐意见她两人往来。
甜酿苦笑道:“芳儿妹妹没有过惯苦日子,如今时时都要自己亲力亲为,我看着也觉得心疼。”
她顿了顿:“这个妹妹,其实样样生得都好,人也很聪明,陪我说话也很有趣。”
“而且,她是无辜的,她并不是她父亲那样的人。”
“别忘了她和云绮在清厦对你使坏的事情。”施少连只叮嘱她。
甜酿并不当回事,“她眼巴巴想来,我又不好推拒,左右我不和她交好,只是偶尔一起说话解闷而已,再说了,也没几日相处的时候了,我还有好些带不走的旧衣裳,让她来挑两件吧。”
她轻描淡写,施少连也不多管。
后来芳儿再来施家,得了甜酿招呼,隔三差五姐妹两人就要见上一面。
榴园还是清净,却要比别处热闹,婢子们唧唧喳喳说着话,喜哥儿也爱往这儿来。
甜酿在屋内裁夏衣,见芳儿进来,笑盈盈递了剪子过去。
一旁的椅上还搭着男子的长衫,芳儿瞥见了,也一声不响,被宝月瞧见,忙不迭收拾了。
那是施少连常穿的衣裳,昨日穿过的还未收拾起来,他夜夜宿在此处,东西也多了起来。
芳儿低头看甜酿裁衣:“二姐姐为大哥哥做的衣裳么?”
甜酿点头:“每年都这样。”
芳儿在一旁搭手裁剪衣袖,姐妹两人做了半日,才放下布料,净手出去喝茶。
桌上还搁着一本旧书,是那本说文解字,甜酿经常把它当闲书看看。
芳儿的目光落在蓝色的书封上。书册边角有些旧痕和折印,也有残破,都被细细补了起来。
甜酿见她目光怔忪,将书册拾起,微微一笑:“这本书,妹妹应当在绣阁也见过吧,我常看的。”
“原本是本好好的书,后来我有了别的,让宝月收起来,谁知道这个丫头,随便就把书搁在了一旁桌上,后来倒也奇了,这本书不知怎么就被人拿去垫桌脚了。”
芳儿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绣阁进出的都是女孩们,也不知是谁这样捉弄人。明知道这书是我常看的。”甜酿瞥了眼芳儿,淡声道,“这书是大哥哥送我的,见我不爱惜,对我生了好大的气。”
“是么...”芳儿扭着自己的指节。
“妹妹年纪虽小,却是最聪明的。”甜酿微笑,“芳儿妹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