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过后,况学牵挂妻女,等不及放榜,先行回了江都,张圆整年未归,也相伴一道同行。
况学回到家中,听苗儿说起施家之事,只言片语,也是有些惊愕:“施大哥在金陵,我却从未见过他面,如何出了这样的事。”
外头只传出了只言片语,苗儿问过芳儿,也窥得一二内情,忧心忡忡,吞吞吐吐:“怪不得二妹妹这两年间,有些奇怪...”
施少连只在金陵见过方玉,方玉从云绮的来信中得知一些内情,揣摩这兄妹两人□□伤离,也未多问,下了考场后,帮着施少连找了一阵。
在金陵盘桓两个月余,不可谓不殚精竭虑,金陵毫无音讯,便往四周乡镇去寻,仍旧一无所获。
牢笼困兽,方玉渐觉得施少连有些不妙。
放榜那日,方玉中了南直隶省乙榜第二十七名,施少连也差人往寓所送了贺礼,两人商量一番,施少连把寻人的仆役都留在金陵,日日盯守各处紧要,自己和方玉一道回了江都。
方、况、张三家高中黄甲的热闹自不必提,众人先见方玉归家,各自喜不胜喜,方母和方小妹喜气洋洋,在家底气也足了几分,桂姨娘脸上也分外热络,云绮见新夫婿,倒有些羞怯起来。
施少连在瓜洲停留了一日,去见了平贵,而后回到江都施家,云绮见他模样未变,倒熬瘦了许多,浑身散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再后知后觉,家里这么一闹,也被实情惊得目瞪口呆,往日对甜酿的那些嫉妒和愤懑,也顷刻烟消云散,倒生出些不明不白的情绪,隐约听见家里传的那些风言风语,旋即赶回家坐镇,气势汹汹去堵众人的嘴,又把芳儿赶回了家。
她也是施家人,若任那些流言四散,愈传愈烈,她面上也过不去。
王妙娘还在家中住,她和云绮水火不容,一方要顾及喜哥儿,一方又要顾着将临产的肚子,也是焦急甜酿那边的消息,阖家上下看着施少连面色沉沉踏进屋子,眼神寒戾,一时都噤若寒蝉。
他不过在椅上坐了半刻,就把云绮气得出了施家,扫视了一眼家中等人,吩咐旺儿将家里一桩桩琐事都拿出来收拾,掀开眼皮看着眼前跪的仆婢,大着肚子的妇人,带着账本的管事,吐了半口浊气,喝了半盏热茶,把家里剩余人等都唤到庭上,不听辩驳,三言两语,把该卖都卖了,该惩的都惩了,不过半日功夫,就把这家里兜了干净。
王妙娘见他不留情面,紧紧抓着喜哥儿,施少连瞥了母子两人一眼,仍是把她留在了家里。
她总有用处的一日。
施少连不往榴园去,把宝月调到前面书房来服侍,宝月见他那副冷心冷面的模样,给他端茶更衣都是手抖,见他不耐睥睨自己,面庞绷得紧,唇紧抿着,几要吓哭出来,她一直怕他的,越来越怕。
“怕我吃了你?”他这阵熬得太厉害,嗓子一直都是哑的。
“不...不怕...”宝月哆嗦,“我...”
“跟着你主子这么多年。还是没出息。”他唇角挑起微笑,“你看她什么时候怕过。”
这笑容极冰,又好像淬着毒似的,冷漠又妖冶。
宝月咽了咽口水,替他把外裳脱下,缩如小鹌鹑:“是...是....”
他瞧着这笨手笨脚的婢女,满心不耐烦,又觉蠢得可恨,头痛起来,胸膛戾气翻滚:“滚下去。”
宝月忙不迭逃了出去,哭丧着脸,心头万分埋怨二小姐不带着她一道走。
书房不是榴园,但处处都有她的痕迹,他在椅上坐到半夜,一动不动盯着烛火,恍然和夜色凝固在一起,身影像一只兽,默默咀嚼着满心的恨意。
伤敌一千,她也要自伤八百。
雷公藤,芳儿,王妙娘。
日日夜夜陪他演一场真情戏。
好妹妹。
痛吗?
他从没这样痛过。
隔日来施家敲门的,是怒气腾腾的张圆,听了况苑几句话,急冲冲上门来。
他今年中了南直隶乙榜第五名亚元,算是给张家扬眉吐气一把。
施家一直紧闭大门,门房实在经不住门外不住的敲打,听施少连的吩咐,把人放了进来。
施少连看着这风度翩翩,春风得意的新晋举子,怒气勃发冲他而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咬牙冷笑:“如今成了举人老爷,气势也足了,倒敢登门叫嚣。”
张圆满脸红怒,双手紧握,一手拧拳朝施少连砸来:“甜妹妹哪里去了...你还我甜妹妹来...”
施少连冷冷皱眉,伸手扛住他一拳:”我家事,和你何干?”
“她是我未婚妻子。”
施少连听见这句,也勃然大怒,“你真以为你能娶她?你家里嫌弃她出身,你也只能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相求,你携她私奔,也要仗着家里的财力关系,张家把你栓住,你也只能哭天喊地,张圆,你不过是只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罢了。”
施少连满脸嫌恶:“你在她眼里,也只是过河的桥。”
“我再如何不济,也比你强,你对她到底做了什么,才逼得她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