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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2 / 2)

半晌之后,曲池轻轻说话,像自言自语:“我第一次见到九儿姐姐是那天夜里和阿策出门,他腿不方便,白日都闷在家里,夜里我就带他游湖、钓鱼,那天夜里本来不该出门,我睡不着把阿策拖起来,就在梅泽湖边猛然一瞥那时候我就在想,到底是女鬼,还是狐妖但瞧她那副样子我心里想,若她飘过来找我,我也一定好好应她,说不定还会逗她笑一笑。”

“后来我才知道,村里新搬进来一户人家我见到白日素衣素裙的她,拎着裙子跑起来,她看着我没笑,我倒先笑起来”

“我从小没有母亲,五六岁长姐外嫁后,在家一直受继母苛待,再后来陪着长姐在明辉庄,从来也不知道那种感觉”他低喃,“我只觉得心里缺了一块见到九儿姐姐,才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姐姐为什么独自在外飘零?为什么闭口不提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一直那么忧愁?有谁伤害过姐姐?那个人是谁?”

“有一次在明辉庄,姐姐做针线刺伤了手,自己吮住了血珠,小玉在旁边说,姐姐的手为什么一直这么冷。”

“那一瞬我想用自己滚烫的血暖暖姐姐”

“不需要。”甜酿打断他的话,冷着脸,“曲池,你和我,不可以,你只能把我当姐姐看待。”

“好”哀怨的词像水雾一样缭绕在甜酿耳旁。

外头雨依旧在下。

曲池耸耸肩膀,对着甜酿释然一笑,迈步走进了雨中。

甜酿想唤住他,又抑下自己的声音。

淋过一场雨,曲池病倒了。

小玉和小云去看过,回来对甜酿说:“曲池哥哥发起热来,烧了一夜,嗓子都说不出话来,好可怜。”

甜酿思来想去,又觉得于心不安,托付小玉送了点润喉的凉药过去。

几日后,曲池倒是病好了,不过好些日子没有到甜酿面前来,却是一直和小玉小云私下往来,有时姐妹两人回来,会跟甜酿说:“今天曲池哥哥带我们去赏飞来峰。”或是,“曲池哥哥让人送了糕点来吃。”

再后来,曲池又到甜酿面前来,见了甜酿也没有生分,大大方方作揖:“九娘子。”

他这回又换成了以前那个称谓。

甜酿略怔了怔,抿抿唇,对他点了点头。

经过这么一闹,甜酿也算是适应了有曲池的生活。

甜酿和曲池重逢的这年,是神凤五年,是个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吉庆年,对甜酿来说,这年和去年并无不同,对很多人来说,这一年又分外不一样。

这一年有春闱,正逢庆典,恩诏多加了一百名进士,传胪放榜,张圆中了二甲、方玉和况学中三甲,三人都做了同科进士,江都三家的门槛都险些被道贺的人踏破。

张圆有岳家扶持,皇榜之后直接授了试御史,留在京里任职,张、赵两家喜不胜喜,窈儿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来,新婚分别实在是辛苦小夫妻两人,忙着打点行囊,要进京去和张圆团聚。

方玉和况学还在等铨选,原想先回江都等,踌躇不决之间,恰都遇上从家中赶来的家仆,分别给两人送了几千两银子在京里度日。方、况两家哪里有这多银两,当然都是从施家出来的,方玉娶了云绮,况学娶了苗儿,施少连当然有心把三家绑在一起。

杜若的孩子生在四月,她自孕后脾气秉性更加不好,每日和张优吵得天翻地覆,又抓住张优和她房内的婢女私情,日日闹到张夫人面前来,张夫人管不住那些,杜若索性一气之下,大着肚子回了哥哥家待产。

孩子生下来,果真是一个女儿,模样生得和杜若很像,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张和宜,小名叫蔻蔻。

女儿生下来,张优不管不问,也不许张家人管,杜若这时候和张家开口要和离,张夫人心也凉了,见她和张优闹得要死要活的样子,这时候张圆又在京里授了官,张家春风得意,门槛也比以往高了几分,一家商量下来,和离也罢,左右已成怨侣,不如放各自安好,日后张优再娶,也能娶一门好亲事。

两家写了和离书,把杜若的嫁妆箱笼都送回了杜家,孩子现在小,张夫人的意思,先养在亲娘身边,日后长大了,再接回张家。

杜若生产的时候,很是吃了些苦头,也挣扎着将身体养好,杜家哥嫂再不乐意,好歹是自己的亲妹子,杜若就先在娘家养着,每日和老娘在家养着女儿,足不出户,不问世事。

高兴的还有况家。

况家上下和睦,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未有一日红过脸拌过嘴,儿孙又各自出息,况苑的营生越做越好,况学如今走了仕途,巧儿又正当婚配,况夫人整日里乐呵呵的,真是无一处不顺心。

现在只差大儿媳肚子的消息。

况夫人开明的很,起初两年一点也不催,让他们小夫妻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几年间才慢慢心急起来,该要一个了。

该看的大夫都看过了,该拜的菩萨也拜过了,日子过得这么顺遂,孩子早晚也会有的。

晚上况苑从外头回屋,薛雪珠正在屋内焚香,见丈夫进来,替他打水洗漱。

他们夫妻成亲六七载,两人一向感情和睦,相敬如宾。

况苑闻到妻子身上那股清冷的檀香味,顿住了迈过去的脚步。

婢子敲门,送进来碗汤药。

“母亲又找大夫给你调养身子了么?”况苑看她把那一碗汤药都饮下,“你今日跟母亲又去庙里上香了?”

薛雪珠温柔点了点头。

“何必如此。”况苑去净手,劝她,“你若不想做这些,直跟母亲说,若是抹不开面子,我去同母亲说。”

“我不忍拂母亲的一番苦心。”薛雪珠微笑,柔声道,“做这些,我都愿意的。”

况苑瞥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屋子里就极静。

况苑从来不在外头过夜,向来是宿在自己房里,近来却多在书房歇。

薛雪珠还是希望丈夫多宿在屋中,免得婆婆多心。

“听说杜二嫂生了个女儿。”薛雪珠去铺床,“娘和我们商量,想去张家送份礼,却又也不知把这礼送到哪家去,听说杜二嫂生产时吃了不少苦头,不轻易见客,想见也不得见。”

她亦步亦趋跟在况苑身边,替他更衣搭把手。

况苑解衣扣,见她一直在身边站着,应了句:“嗯。”

“那个孩子”她低语。

“是张家的。”况苑皱着眉头,语气也冷淡,“我早已和她断了往来,你也知道的。”

她轻声问了一句:“还会有下一个么?”

他把胸膛的气沉下去,扭头看自己的妻子,回她:“不会了。”

她微微敛起秀眉,想舒一口气,这口气却梗在心口,实在舒不下去。

屋里声音又掉了,安静得有些窒息。

“杜二嫂”

“是我的问题么?”他站在她身前,打断她的话,“你何止于如此大度,乐意看着我和一个个女人偷情,却能安之若素,一如既往。”

“当初嫁给我的时候,不也是你一眼相中的么?”他语气近于压抑,“是你家有意结亲,你点头要嫁,我没有逼你。”

她只能微笑:“我嫁到况家来,每日兢兢业业伺奉父母,操持家务,抚育弟妹,服侍夫君能做的已经做尽了”

“你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是贤妻,是菩萨一样的人。”况苑很疲惫,“你不想和离,我不能休妻,我们两个绑在一起,最后是我对不住你”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但孩子不是看着每月黄历挑出一个行房日子,枕头底下压着送子符,你脱了衣裳,闭着眼等着受刑你在为难自己,也在为难我”

好些年前,吵过很多回,后来也不吵了,消停了,他出去当了恶人。

“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说过这件事”薛雪珠的语气依旧是和缓的,“是因为杜二嫂么巧儿说你有一天在书房待了一天一夜没睡那天恰好是杜二嫂生产的日子”

“孩子总会有的家里若因此对我有怨气我也心甘情愿担下来”她也长长喘了一口气,“阿苑,我心里是有你的你做什么我都接受,杜二嫂的性子我也很喜欢我别无所求,只想你心里有我这个妻子”

况苑目光沉沉看着她,突然苦笑起来:“我心里怎么没有你,娶你进门的时候,我高兴得三天三夜没睡着,成亲那一整个月,我不务正业,带你游山玩水,成亲那一年,每天晚出早归,只为多陪你一会”

她轻轻握住他宽大的手,手掌很硬,指节粗长,是一只男人有力的手:“阿苑我我给你纳个妾吧”

“不必。”他疲惫倒回床间,“给我纳妾,你心里不难受么,何苦又来为难自己。”

“那”

“就这样吧。不早了,早些歇吧。”

夫妻两人双双在床间躺下,薛雪珠抬头看丈夫一眼,见他已经闭着眼睡去,起身吹灭烛火。

两人各据着长枕一侧,背对而眠,同床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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