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施公子就是见了她这妩媚笑容,才对她青眼有加呢,兴许也是天香阁摧残了她这甜蜜微笑,让她整日愁眉不展,花娘们一时都有些爱惜之意,簇在甜酿身边起哄。
人一旦有了沉浸,时光就过得格外的快,像当时她在香室里制香一般,也像现在。
施少连正陪人喝酒,听人在耳边说了几句,眉心微敛,也未置一词,只是挥手让人下去。
等到半夜,人还是在棋盘前坐着,半点不知疲倦,天香阁是彻夜不熄灯火的,整夜玩也是常事,他索性放任她去。
甜酿是玩到第二日早晨,在楼里用过早饭,才揉着眼睛回屋。
施少连正在穿衣,见她推门进来,脸色暗沉无比,胸膛起伏,低头整理衣袖,漫不经心问她:“玩了一整夜?”
她嗯了一声,站在床前脱衣拆首饰,乱糟糟抛在脚踏上。
“都玩什么了?”他随意问,“输赢如何?”
一夜未睡,甜酿很不耐烦应付他,扑在床上一声不吭。
他近前去看她,她只穿着单薄的小衣,露出大片明晃晃的肌肤,施少连的手触在她肩头,甜酿扭了扭,把他的手甩下,闭着眼嘟囔:“我不想。”
她以为他要索欢。
施少连脸色发青,将锦被扑在她面上。
甜酿连指尖都未动,裹在被内熟睡。
人一旦开了窍,后面自然是水到渠成。
天香阁醉生梦死,讲究的是及时行乐,不仅适用于男人,也适用于女人。
天香楼的酒有屠苏、香泉、玉酿、羊羔酒、金华酒、果子酒、花酿酒、葡萄酒零零总总数十种,每一样都能品咂出不一样的滋味。
舞乐有盘鼓舞、长袖舞、西域舞、剑器舞、南蛮舞、傀儡戏、皮影戏、骷髅戏,每一样都能让人流连忘返。
甜酿和花娘们熟识之后,就少闷在屋里,将一众事情都抛之脑后,每日和阮阮到处玩闹。
施少连冷眼看她胡天胡地,倒是不拘她。
只要她愿意,她从来都有自己的鲜活。
甜酿最喜欢的是赌桌,年节里博弈最热闹,除了打马,还有骨牌、双陆、骰戏、马吊、牌戏,花娘们能为一粒金瓜子玩上一整夜,欢客们一夜豪掷千金在赌桌上也是正常,通宵达旦,不知疲倦。
甜酿的心性比陪客消遣的花娘强,有时在旁侧看着,她能记赌桌上的花样,也能学着揣摩人的心思,看得多了,也能看出个端倪来,为人又谨慎大胆,旁人看着她默不作声,却不是一般花娘玩玩闹闹的手法。
等她从一只珠钗慢慢往上翻腾,用一日一夜赚了西北客商千两银子的时候,对家眼都红了:“哪有花娘出诈耍客人玩的?”
甜酿撇撇嘴:“愿赌服输,我两手清白,出什么诈了?”
“你刚才那动作明明就是要走牌,却是诓我?”客商性子憨厚,拍案而起,“你这花娘心眼太多,故意设计害人,倒是要理论理论。”
屋子里乌烟瘴气,甜酿也起了脾气,拍桌嗔道:“明明就是你私心揣度人,牌桌看的是牌,什么时候你看我脸色行事了?”
那商客五大三粗,看她身形单薄,纤弱无助的模样,撸着袖子就要来抓人搜身,被身边的龟奴下人齐齐拦住,骂骂咧咧喊起来。
甜酿听他满口脏话,心头气不过,将桌上银票都抱在自己怀中,露出个冷笑:“连个花娘都玩不过,输不起,你算个什么东西,做什么龟儿子营生,早晚流落街头是正理。”
施少连赶来安抚,见她姿势豪迈,一脚立地,一脚踏在凳上,一条绛红的罗裙艳丽非常,手中捏着一沓银票,怀里还捧着些碎银子,眼下是两抹淡青,脸上的神情却是不屑,眉眼却飞扬着。
她见施少连来,拗着脸庞,抓紧手中的银子,秀眉一横,乜斜美目,气势汹汹,艳色无双:“是我赚的银子。”
她连着好些日都浸在赌桌上,日夜颠倒,每日回到屋中,施少连又有时外出,一连着几日两人都是寥寥数语而过。
他看着她一眼,心中半是怒火,半是烟消云散。
后来便是他带着她在赌桌上玩,两人从来都有默契,若是两人一桌做局,桌上其他人几无活路,后来他只陪着,在她耳边教她。
施少连最擅长的是以小博大,给足了花样甜头,再一并讨回来。
甜酿学得很快。
赌桌上的日子也过得飞快。
施少连不能时时日日守着她,有事的时候便交代龟奴下人们多注意着些,劝甜酿早些收手,不许惹事生非。
这日甜酿玩得人散,正要回去补眠,阮阮和一群花娘在楼上招呼,要请“赌娘子”来掷骰子玩酒令。
倒是有二三名年轻商客,七八个花娘坐在一起,也算是热闹。
喝的是最浓的金华酒,佐着风味小菜,令筒叮叮当当,各有输赢,半日下来,人人都喝得脸上泛红,微醺。
甜酿被酒意一冲,已经是困倦之至,倚着阮阮肩头,星眼半饧,媚态可人,正想要上楼去歇,众花娘也是摇摇晃晃要散去歇息。
也不知是哪个商客出了主意,看着眼前的花娘各有媚态,换了一副骰子来,道是:“不若来个新花样,我们来掷骰,输一次在座列位就脱一件衣裳,若是赢了,一粒金瓜子。”
来人扔出一把金瓜子在桌上。
花娘们看着桌上的金灿灿,捂着嘴娇笑:“官人这不是诓人么?就我们身上这两件衣裳,还不够输几把的。”
“若是不够,把你们头上的钗环首饰都算上就是。”年轻客商扬眉,“这可是公平?”
谁人身上没个十件八件的首饰呢。
甜酿身上衣裳最多,首饰却最少,却也盯着桌上的骰子和金瓜子。
玩的是押注,单凭运气论输赢,一轮过去,花娘们嘻嘻哈哈摘首饰。
轮到甜酿,她已是醉得有些朦胧,嫣然一笑,将头上的发钗一拔,泻了满头如瀑秀发在肩头。
年轻商客眼中一亮。
那骰子也是奇怪,别的花娘有输有赢,到她这里,多半都是输的。
甜酿懒散坐起身,单手支颐看着摇骰的人:“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还是输。
甜酿晃了晃脑袋,将酒盅的酒一口饮尽,慢悠悠解开脖颈的玉扣,将外裳脱在桌上。
“小酒也有输的时候。”花娘笑话她,“是把今日的手气都用尽了么?”
“兴许吧。”她唉了一声,“今日很不顺呢。”
再轮一局,仍是她输,甜酿喝了酒,脱了短衫,身上是一件隐隐绰绰的纱衣,露出内里的玉色肌肤,她脸色被酒气冲得艳若桃李,一双眼也是水汪汪的,唇上沾着酒渍:“给我看看你手头的骰子,什么做的?”
一副银骰子,沉甸甸的,握在手里瞧不出什么古怪来,甜酿捏了捏,还了回去。
再输一轮,她已脱得只剩一件裹得紧紧的襦衣在身上,修长的脖颈和玲珑的肩背都袒露在男人目光之下,甜酿没有法子,将绣鞋踢了,露出裙下的白绫袜,笑嘻嘻道:“我脱袜也行吧。”
罗袜褪下来,露出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婉约温柔,盈手可握,柔软纤细。
年轻商客眯起了眼,咂了咂唇。
热热闹闹的宴席上,似乎听见珠帘摔起的声音,拂落了旁侧的花瓶,啪一声摔在地上,惊扰了众人。
眉眼俊逸的男人扯开画屏进来,一双眼冷若寒星,目光定定落在那双还未收回去的玉足上,神色沉郁若夜,额头青筋紧绷。
“小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