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左丘失留下簪子离开了京城,雪芒就立刻加强了宫里上上下下的守备,颇有风声鹤唳的气势。
他也看出来如今局势正是紧要时刻,留在宫里不得外出的沉夜就是个明摆着的靶子和破局点。所以,他不仅在宫里严防有人做手脚,还把手探向宫外,在一滩浑水的京中备下了一条逃生之路,以防真的事有万一,可以把殿下送出宫外。
雪芒真好用。政治嗅觉也敏锐,手段也高明。不枉我们观察了那么久定下来他。沉夜悠哉游哉地披着月衣读书,脑着梅菲斯特唠嗑。
梅菲斯特说:按照数据来看,把左丘失等同视为太子地位的话,我的数据库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但在我们已经进行观测的上亿个平行世界内,凡是在此等相似情况下还能平安无事的例子少之又少。
沉夜说:闻家开始发动人借灾荒之事请立太子了。而闻夫人所出的皇子策又开始跟左丘失走相反路线,要杠皇帝吃好的喝好的没惩戒自身才有大灾,这样若立了左丘失为太子,那么他之前养起来的名望也就废了……不过我总觉得还有哪里有些问题,只能暂且寄希望于天命之子足够靠谱吧。
皇帝沉迷酒色多年,身体不算太好,加上他在位这些年的举动只有荒唐暴政,认为灾荒是因为天子失德的人不在少数。皇子策接连上书,劝谏皇帝发罪己诏,并且自己率先减膳,以示与民同苦,同时提倡虑囚减刑,好使天子恩德泽被天下。
皇帝要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停止声色犬马、取乐之事,那他就不是至今的皇帝了。他当庭暴怒,甚至叱责皇子策以子论父是大不孝,令他禁足自省。
不过这也正是皇子策所希望的。经由此事,他的名声一时大涨,士林之间交口称赞。而被皇帝亲口评价为“甚肖我”的左丘失因为不在京中,也只能任由舆论发酵。
左丘失在江南官场对贪污赈灾款项的官员下了雷霆手段,酷刑厉策之下一片人心惶惶,并调了藩军为民用来救灾,颇有收效。
然而事有不测,月余之后,灾地发生了大规模的民乱,并且纠集成一团力量,颇为难缠。当地官员背后的豪族世家心怀余恨,迅速地与他们勾结到了一起,趁着水灾过后的瘟疫封城之际守卫疏忽行刺大皇子失。乱民从城中破开城门,带着疫病的人四处逃灾,皇子失也不知所踪。
不久,这股势力打着当今天子得位不正、德行有亏、上天谴责的名号,一路直上京城,势如破竹。一时间京中人心惶惶,到处都有人在讨论时局,担心乱世已至。
而左丘失遇刺失踪的消息传回京中之后,沉夜这里的状况就一口气恶化下来,好像人人都断定左丘失已经死定了,而沉夜没了大皇子可以依仗,又不得皇帝喜欢,连个可以依仗的母族都没有,自然是人人都争着抢着想上去捏一把的软柿子了。
从前日日都有的清泉水没有了,温补身体的药也取不到上好的药材,衣食住行没一样可叫人舒心的。沉夜还能好好地不生病也不缺人照顾,都要靠着雪芒上下打点。天气渐凉,眼见着又要到了换季的时候,雪芒每日每日地睡不着,只担心殿下生起病来。
沉夜却在想,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干掉皇帝自己上?
奈何每次一动脑子都要被心绞痛烦得想变成人人平等乌托邦主义的战士,直好有气无力躺在床上忧郁,倒是更符合病弱小公主人设了,惹得雪芒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不已。
天气彻底转寒之前,左丘失的人出现了。胡子拉碴,风尘仆仆,眼底有着疲惫的绝望。
这个人的话很少,只告诉沉夜是大皇子令他在时机到了之后带着小殿下离开京城,到关北避难。
雪芒安静地听着,大概料到了什么,顾虑他的小殿下的心情没有说出口。
但是偏偏谁都以为天真到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公主却开口这样问:“阿兄他,……已经回不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