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次吧。”
沉夜在打电话,给她的个人作品站的运营编辑,说一些下次个展和某某大赛送哪些作品参赛之类的话题,有些漫不经心地推开了他。
归有鱼看到墙上挂起了新的作品。是容次元。
他赤/裸着身体走下床,去仔细打量那几幅照片,好像要把自己坠进里面一样。看了一会儿,他轻轻笑了一下。
沉夜挂了电话,问他:“嗯?有什么可笑的吗?”
归有鱼摇了摇头,但又顿了一下,问她:“我没有让你觉得新鲜的价值了吗?”
他的生活好像是完全割裂的。
在沉夜的身边的时候,那一切都是多情而多彩的。红色,酒,玫瑰,香氛,沙发,毛毯,热水淋浴,披萨或者蛋糕,或者泡面,还有接吻,□□。
时间是呼啸着过去的,仿佛能让人嗅到铁锈气味。
一切都兵荒马乱,思维永远目光短浅,不必去考虑下一秒,愉快的情绪总是轻飘飘地塞在脑子里,卖弄技巧去讨她的欢心就是最大的意义。
但现实生活不一样。他即将研究生毕业了,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去留学?不,家里不能再负担起他出国的费用了。去研究所?然而复杂的论资排辈又令人望而生畏。
钱,权力,自由,车水马龙地轰隆隆碾压过他的想法。而他向来优柔寡断,难以下判断,难以与过去割舍。
他……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平庸者而已。
他没什么特殊的。
人的成长中最必要的一点就是接受自己的平庸。
他劝说自己不必介意,自己不是有才能的那样的人。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叙述着这些话,枕在她的膝盖上,面容埋在她腹部柔软的皮肤里,“……我,我和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沉夜。”
沉夜感受到自己的皮肤变得潮湿。他抱住她的腰安静地哭泣起来。这个大男孩已经将近一米九了,却不着寸缕,在她的怀里哭泣,令她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傲慢的可怜与可爱。
她很难得地非常有耐心,揉着他的耳垂哄他,“乖、乖。嗯……怎么跟你说呢。我觉得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你不懂得我们这些拍照的在做什么。当然,有的人拥有真正的技巧和感性,还有超凡的慧眼,他们能捕捉到历史性的时刻,或者一个人物最独特的那一面。但更多以此谋生的人只是在生活——和琴行里教琴的、少年宫里教绘画舞蹈的没什么差别,他们拍毫无个性的照片,因为无个性就是商业图库的需求。他们不需要什么个人风格,什么形式流行就追求什么,因为这就是客户的需求。而还有一类人,有一些风格,有一些名气,却显然只是走过这段时间的人,不会停留在历史里——比如说我,”
沉夜与他潮湿的黑色眼眸对视,勾起微笑,“你以为是才华?不,才华没有那么多,更多的是虚名。如何获得名气,参加大赛,开个展,上杂志,与有名的艺人合作,这些不是艺术,是商业,是权力。”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苍白了一下,竟然好像是被自己的言语刺痛,仿佛不知道自己会用利刃伤害到自己一样茫然得有些惹人爱怜。
她移开了视线,遮掩住眼底波动的水光,只是继续说:“……所以,我也不过是没有才华的那种人。我能抓住你的情绪,因为我熟悉你——我必须要抓住你,我不许你与我陌生,我自私地束缚你,只要你在我身旁,我就能拍出还能够令人称赞的作品……我、……”
她的话断了。
归有鱼将她压住,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安抚地亲吻她,因为她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轻微地颤抖了起来,皮肤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的胸膛绞痛起来,为她这样的不安竟然感到莫大的欣喜与爱意,揉在拧紧他的心脏的那种用力的爱怜里面,用年轻紧实的□□隔离开她与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