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节将近,对平常百姓来说,是一日胜一日的满足和快意。辛劳一年下来,积攒不少家底,到了末尾这么几天,多干的一天就好像从老天爷那儿捡来的日子,他们多赚些银子回家,全当神佛怜惜,在年节跟前赐来的福气。
这日天色昏暗,未近黄昏却已有夜色。如此天气,沿街的摊贩只安安静静守着,未尝叫卖,此时街上行来的路人步伐稍紧,都想快些赶回家,灰扑扑的天,保不准就要落雪落雨。
沿街茶馆的二楼包厢中,两个男子相对而坐。
绯衣男子腰上挂着水头极佳的玉佩,束发玉冠精巧夺目,所着衣衫上金线隐隐约约地勾勒出图案。他一双桃花眼生得水波漾漾,整个人往那儿一坐就是招摇二字。
一晃神看去,还以为是哪个游手好闲偏好风月的世家公子,怎么看都与他挂职大理寺的身份叠不到一处去。
桌上热茶白雾袅袅,他们二人却不是在此品茶闲话的。
徐弘简坐在那儿,像一面无波无澜的水镜,白郁南从他面上找不出任何波动。
白郁南静默着等了半天,也问不出话,抬头对着那张脸看久了,只能在徐弘简眼中看着自己近乎花枝招展的模样,跟徐弘简搁在一处,好像也不怎么合适。
刑部与大理寺在历朝历代都关联紧密,办案时总免不了有些往来。为着心中的疑虑,白郁南今日拿出十二万分的耐性。
白郁南心知等不到他先开口,遂自顾自启唇道:“徐大人事忙,我也不好多加打扰。只是鄙人实在好奇,徐大人是如何找到那些证据的。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都是为朝廷效力,这赵家的事儿,也是当今的一块心病,我受命筹备修改律令诸事,你看……”
丝毫不避讳就是有借着修改律令一事处置赵家的想法。
只是律令不是想改就能改,赵家这个盘踞百年的庞然大物也不是想动就能动的。
徐弘简轻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道:“白大人慎言。”
白郁南一顿,笑着摇摇头,心想,你敢把赵家的罪证直接呈送给皇上,一力促成此案变成皇上不得不看重的一桩事,可是身体力行地摆明了立场,他只是口头说说,又有什么打紧?
皇上与赵家之间,也只剩一层粉饰太平的遮布搭在上面,一撕扯就要破开,还差他这几句?
但转念想到宫中那位刚怀上一胎的吴婕妤,还是顿住了话头,绕到别的事上去了。
白郁南话说得多,茶也喝得快,不久又斟了一杯。手边的糕点已经没了热气,一时觉得腹中空荡荡的,随手取了一块来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