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鬓发微湿,面颊上细汗密布,她替张大夫拎着药箱,在二位大夫交谈时,朝苏苏露齿一笑,一改之前怯懦的模样,反过来安慰苏苏。
“现下世子脉象和缓,服药后又歇下了。你这会儿去,不会有多大麻烦,放心吧。”
苏苏轻声言谢,点头致意。
待大夫间交谈结束,苏苏伴在老大夫身旁,往世子休憩的小楼缓步行去。
许是在寺庙中待了近十年的缘故,越世子分外好静。此时余下几个侍从都候在楼下,见他们到了,极为客气地将手中物什接过去放好,仔细叙说了张大夫的用药和症候。
双交四椀菱花门扇透过细暖的光,将内室诸物照得明晰暖亮。因建在湖畔,纵是在五月,这座小楼仍是清凉舒爽,确是个养病疗伤的好地方。
着蓝衫的小厮,看起来颇为稳重,他又将话头拨到其他事情上头:“有警醒的小子在门外候着,世子爷醒了便会来报。您先在下头歇一会儿,我去给您泡壶茶送来。”
老大夫摇摇首,眼角沿着石阶往上看了眼,还是坚持要先去看一眼病患。
到了二层,果然见得一警敏仆从于门扉外侧坐着,时刻支起耳朵在注意内室动静。
仆从放轻动作将门推开,引人入内。
上绘山水的四折屏风遮挡了视线,临湖一面的长榻只露出一角。苏苏瞧了眼就没再好奇探寻,依着老大夫示意,将药箱和针灸包之类的物件摆好。
“丫头。帮忙泡一壶清热的茶过来。”
苏苏正凝神回想这些天零零碎碎学来的新识,冷不丁听到这声吩咐,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她抿唇想了下,问道:“清热的茶?这茶世子能喝吗?”
老大夫讶异地转过身来,呵然一笑,粗哑的嗓音浸着真心实意的笑意:“你这孩子,谁说世子要喝了?是我要喝。”
苏苏赧然地放下医具,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老大夫打趣道:“若你是生在我们青州的小姑娘。那我拼着抢着都要收你作徒弟。”
苏苏脸颊微热,往四周寻了片刻才找到并排放在墙边的一溜小瓷罐。然而茶叶虽是找到了,茶壶却找寻不见。
苏苏持握茶叶小罐踟躇半晌,又见老大夫俯首翻着他那本泛黄的医术,便轻轻将瓷罐放在黄花梨高几上,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两步绕过屏风,便见得明湛长空从微开窗扇中洒落天光,小楼旁侧山石堆就的观景台上花枝密簇,淡香萦绕。正此时,轻暖凉风掠过湖面透进屋内,令人神思为之一清。
苏苏没来过此处,紧张之下走错了方向。置物纳具的高柜处于左侧,而她走向了右面。
临床小榻上熟睡的男子应当就是越世子。
苏苏发觉自己贸然闯入,脚下步子便是一顿,想着赶紧退出去。然则此刻她微微抬头,那朝思暮想的一张脸便映入眼中。
心口忽生悸颤,牵带着指尖也泛起丝丝的疼,苏苏在僵住的指节处随意捏了捏。而后屏住吐息,极为轻缓地在榻前矮下身子。
清俊疏朗,端雅庄凝,在病中犹是如此。
苏苏静默地看着他,眼底悄然蕴出泪意。
若说此前徐弘简衣不染尘,清冷有如山上雪。眼下便是将污浊尽都除净,雪玉一般灵透易碎。
他就像她在医馆见到的任何一个病入骨髓的伤患,面上没有多余的一丁点血色。在离京前就被她惦记的消瘦一事,现在变本加厉呈现在她眼前。
仙佛造人若思图以最少的笔触描画出清绝雅致之士,理应如是。
吝啬到多一分的生气也不给他。
呼吸也轻薄。苏苏不敢搅扰他安眠。
视线下落,那双堪可入画的手,也瘦得能辨出骨相。
苏苏鼻尖酸酸涩涩,她直起身子,想去轻轻握一握他的手。
指尖相触之时,苏苏唇角向上微微牵动。他指腹还是温热煦暖的。
忧惧紧攥的心略松了松。苏苏满足地握住徐弘简的食指,意犹未尽地感受着肌肤相触的温存。而再抬头时,却与他看来的目光正好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