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虚中以求治,实赖股肱之臣。为筹改元新政,秘设‘崇明司’。崇明者,崇雅黜浮,启明推光,超然六部之外,直隶含香殿下。司中所擢人才,不拘品阶门第,从今往后,皆为御前近臣——”
“可这崇明司司丞的位置,朕却迟迟想不到称意的人选。”
温恪微微一怔,赵楹却展颜笑了:
“温恪听旨。”
官家沉沉下令,一旁的心腹内侍立时奉上一只掐丝珐琅海水江崖云龙匣,宝匣周身嵌满珠玉卷草,正中錾着“奉天诰命”四个璀璨金字。
“臣温恪接旨。”
温恪连忙正了衣冠,肃容跪下。
阶下少年丰神俊逸,濯濯如春月柳,赵楹将他从头细细打量,越瞧越觉得称意。官家微一抬手,御前近侍将“奉天诰命”宝匣打开:
“正六品大理寺正温恪,公忠体国,麟趾超群,擢贴正五品崇明使,例赐绯服,并银鱼袋,兹以彰恩。”
赵楹话音一顿,曼声开口:“崇明使执新政之牛耳,如今新政在即,只怕世家处处掣肘,自然须多行方便。”
温恪心头一跳,倏然抬眸,却见御前近侍苏朝恩向他微微一笑,手捧宝匣,快步行至自己面前。
“温爱卿,朕便例外开恩,特赐你一道‘崇明令’。执此令牌,可自由出入禁中,百官见令,如晤天子。”
赵楹这话无异于激起惊涛骇浪,温恪目光垂落,难以置信地望向珐琅宝匣,匣中盛着的,赫然是一方宝光灿灿的金令牌。
令牌两翼,錾着一对神威凛凛的赤火麒麟,光焰缭绕间,拱卫着崇明令正中八个玉筋篆字——
“天子信宝,以命殊方”。
这一枚皇帝信玺,入可召令百官,出可号令四夷,其威信之高,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怕他的生身父亲、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温有道,终其半生,也不曾有机会将这枚“皇帝信玺”握在手中。
权柄愈大,责任便也愈大。
何况自古最难消受帝王恩,多的是王侯将相权倾朝野荣极一时,最后落得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凄凉下场。
“小温大人,如此圣眷,还不快快领旨谢恩?”
御前近侍苏朝恩含笑催促,温恪薄唇紧抿,久久不能言语。
仿佛这匣中盛着的不是一方羡煞九州的至高权玺,而是一颗寒光凛凛、阴险狡狯的毒牙。
“温爱卿,缘何不接旨?”
赵楹长眉一挑,却见温恪神容一肃,长拜在地:
“官家知遇之恩,微臣永世难忘。然温恪才疏学浅,少不更事,官家如此重托,臣不胜惶恐,唯恐辜负圣人厚望。朝中英才荟萃,崇明使一职,还请官家另擢贤达,臣……愧不敢当。”
含香殿静得出奇,似乎连银熏炉上细淡的香霭,都凝滞了一瞬。
赵楹似乎心情很好,一向威严冷峻的面容都显得格外温文和煦:
“爱卿是在介怀这道‘崇明令’?”他见温恪默然不语,了然一笑,“既如此,也罢。朝恩,将匣子收起来。”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