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里面装着的是碎银子,共计十两,揣在袖袋里沉甸甸的坠着。这钱说来有趣,是东宫奴婢们往宫外去信,凑起来给那信差的。而信么,就是那些家书了。这东西也恁重,晃着还有声响,可见里头除却信纸,更有不少的黄白之物。
做这信差的,乃是往年大赦,从宫里出去的老太监。既没个子孙,又无有旁的活路,与熟人做这送信儿的事儿,也勉强度日。
寄体来东宫两年,做过许多回这个差使。
大抵是她去信无人的缘故。
她一面循着寄体的记忆,找到那个偏僻隐蔽的小门,一面耐心等着来取信的人。途中觉得无聊,还随手折断道旁青枝,编了个活灵活现的蚱蜢。青翠嫩绿,煞是好看。
正当她闲极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眼,却瞧见有个熟人迎面走来。当然,是寄体的熟人……不,也不算熟。
是那位将寄体调到东宫的刘公公。
刘公公面白无须,看着是个软面团儿似的和善人,见人就带三分笑,更教人觉得他是个好的。他撞见孟秋,一时没想起来,稍加思索,竟还真喊出了寄体的名字,“是你,来福。”
“您竟还记得奴婢。”孟秋直起腰身朝他行礼,被他虚扶起来,又客套的问着他,“不知公公近来可还好?”
“尚可。”刘公公说得笼统。
孟秋听着,迟疑一下,还是仿着寄体那样,将腰间挂着的荷包取下来,躬着腰双手奉上,说道,“奴婢没长进,身无长物,只近来攒下这些,您别笑话。”
寄体懦弱不假,却还是个知恩图报的死心眼儿。打从刘公公提拔她过后,难以报恩,便每回遇着他,都迫切的想要偿还。
“得了,还不快收起来。”刘公公瞥着她,被她这作态引得发笑,“咱家这还没落魄呢,用不着你接济。你呀,把这钱攒着,多顾着些自个儿,免得被旁人欺负,还教人家笑话到我。”
“难道……”她闻言,不着痕迹的打探着,“您也听闻了?”
“你将事儿闹得那样大,东宫里头谁不晓得?”刘公公瞧着她,将那捧着钱袋的手退回去,再扶着她站直,轻轻拍了两下她肩头,“不错,有长进。”
她佯做羞赧的低下头。
“你既得殿下喜欢,便多往他身边去。”刘公公撂下这话,便不欲久留,渐行渐远。连同那些未曾说完的,都逐渐模糊不清,只余下尾音随风而来,“殿下是个仁主,最为温良。”
“若过得好。”
“也算是你的造化……”
孟秋待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刻钟,才在风拂枝叶的瑟瑟声里回神。
“这应该是个好人吧?”她这样自顾自的嘀咕着,“至少,对寄体来说,是个为数不多的好人啊。”
念叨罢了,她稍作感慨,便将此事搁下,并未过多的放在心上。
而不远处的正殿中。
“殿下。”
有内侍步履声轻巧,朝着燕承南行礼后,就着跪地的姿势,将方才从下传上来的音讯仔细禀报与他。无巧不成书,说得正是悄自跟在刘公公后头,却在角门处看到这一切的事儿。
从头到尾,虽离得远不曾听见两人在说甚,但他俩好几番一来一往,还举止亲密,则是被看得一清二楚。
良久。
燕承南听完了,沉默着不曾出声。
他面色是一惯的沉静自持,看不出什么。此时敛着眉眼,鸦睫低低垂落,遮住眼底神色,更教人难以分辨他情绪好坏。唯独轻轻抿着的唇角,才透露出些微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