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为什么要骂我?”
“……?”
陈文君一案已妥,再被写作奏折呈上时,果然如同燕承南所预料的那般,他被大肆夸赞。
与之相对的,是皇帝对于尚书的敲打。
正当东宫太子风头无两之时,他却未曾再更进一步。
五月末,天气已是逐渐地热起来,春日花色败尽,院里那株桃树也芳菲不再,唯有枝叶翠绿可人。繁茂密集的树荫下,是清闲的一对儿主仆俩。正盛的骄阳透过叶隙,落下满地光影斑驳,更衬得俩人懒洋洋的,好不自在。
“您刚从陛下那儿领来刑部的职位,这还没多久,就撂挑子不干了,是不是不大好?”孟秋难得看到他愿意闲下来,一边觉得正好让他多歇歇,一边却又担忧他在皇帝跟前被责怪。
燕承南在竹制的美人榻上侧倚着,看她愁的眉头直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他今日着一身朱砂色窄袖便服,金冠玉簪、面如傅粉。如今好整以暇的曲着腿,笑吟吟的朝孟秋看来时,显出难得的少年气盛。
“无甚不太好的,”他从旁边小几上的果盘里抓过一把荔枝,一面拿给孟秋教她吃,一面慢条斯理的回答着,“上回一案处理得虽说妥当,到底有些扎眼。近来正好称病休憩几日,免得招惹到他们,误以为我要作甚。”
初露锋芒是意气风发,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乘胜追击,可就得提防着过犹不及了。虽是父子,毕竟是天家,不同于寻常人家,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尽管燕承南清楚这些,有时也难免深究。
“你往年在家中,”他看向旁边似是若有所思的孟秋,不禁问,“你父亲对你如何?”
孟秋猝不及防地一愣,“还、还好?”
“啊……”她鬼使神差的,莫名意会到燕承南此时的想法,霎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思索少顷后,她翻了翻寄体的记忆,竟觉得无甚可说,本想安慰燕承南,也有心无力,“我入宫时太过年幼,如今却记不起什么了。”
燕承南并非很是在意,“记不得便算了。”
“倒、倒也有一件?”孟秋只好说,“年幼时父母离家做工挣钱,只留下弟妹与我,那时我也还小,就和我们约下开门密语,嗯……算是暗号吧,答对了才给进来。”
“咦?”他的确被这事儿引起些兴趣,追问孟秋,“是甚?”
旁边的孟秋故作深沉许久,被他催促一声,方才朝着他眨眨眼,扮出一副惊天秘闻的鬼鬼祟祟作态,凑到他耳边和他讲,“芝麻开门!”
“……芝麻开门?”
他不明所以,但看着孟秋说罢这件事,就自个儿笑得乐不可支,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可他思索良久,还是想不通这密语究竟是何用意,又出自哪个典故,遂询问孟秋。
“是出自一个故事……”
两人说着无关紧要的废话,从天南地北、聊到家长里短,幸好孟秋通过前面几个寄体,对燕朝勉强还算了解,有时哪怕和他散扯,倒也不曾露出破绽。再瞧着与自个儿待在一处,笑得眉眼弯弯,甚是开朗的太子殿下,她当即把先前对他的猜测都全部推翻。
她家郎君分明就是和其他少年人如出一辙。
……
夏日长。
白云成堆,风也多情。
在度过极其无所事事的一上午后,孟秋本当他下午得忙起来了。不论是读书抑或理政,总该不会还是闲着。未曾想,他要出宫往城里去。
“啊?”孟秋无比懵逼,“去城西?”
燕承南颔首,面不改色,“嗯。听闻陈家的铺面便在城西铜钱巷,今日是去他那处。”
“……”孟秋顿觉槽多无口,一时凝噎。显然,咱家少年郎早已做下决定,只是顺口告知她,再顺便带着她一起罢辽。
在俩人准备妥当,即将乘上马车前,万万想不到正当此时,从外匆匆跑来个内侍,领着个教孟秋眼生的小吏,一同撩开衣摆跪倒。
“殿下,卑职乃大理寺知杂司张禀礼。”那眼生的小吏伏跪在地,口中说道,“陈文君于巳正三刻行刺刘青知,刘青知当场惨死于广荣街上,陈文君重伤濒死,正由医官救治。寺中接手此案,卑职奉顾大人口谕,前来请您。”
巳正三刻,正是北京时间11:45,半个多小时之前。
刘青知,当天那个犯下奸杀案的膏梁纨袴。
广荣街,这是城西通往大理寺的一条必经之路。
孟秋还在惊愕,一旁燕承南稍作默然,静下心来。他略一颔首,眉眼也冷凝着,语气微沉的答应道,“来人,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