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夏日渐短,暑气便也渐淡。蝉鸣声依旧凄切,哀鸣着,低泣着,拥作一团。
瓢泼大雨里,霉气与潮湿并存的蓬屋中。
雨水渗透进屋顶缝隙,滴滴答答漏下来,再被几个破木桶勉强接着。黄土地湿漉漉一片,泥泞不堪,直教人无处落脚。
在这破旧的屋子里,有张由几块木板拼成的床榻,铺着单薄被褥,以及厚重的茅草。
当孟秋彻底掌控这个寄体时,她正跪在床边。而床上,躺着个行将就木的老阿翁。她用手背拭过冰冷滑腻的脸颊,愕然发觉,蹭了满手的泪。
膝下的寒凉仿若透过皮肉,侵入骨缝之内。也不知寄体跪了多久,教她双腿麻木得毫无直觉,眼眶亦是酸肿至极。
她一面接收着记忆,一面维持着寄体的悲恸,送走这位老阿翁。
此处乃是南地某小城,寄体名唤吴秋娘,家中清贫。
寄体父亲是个秀才,可惜英年早逝,在她三五岁时便去了。母亲是个薄情的,丢下她与汉子私奔,教她也被人讥笑。
幸而她祖父心肠软,含辛茹苦的将她养大,又对她耐心教导。
爷孙俩相依为命十数年,未曾想自打去岁起,便风雨不调。乃至今年春夏,又如度秋冬,甚于前几日还飘了会儿小雪,更引得民心大乱。
吴老阿翁年前一场风寒,缠绵病榻至今,令本就穷苦的家境愈发雪上加霜,却还是抵不过阎王爷。
他临去前,苍老干瘦的手紧紧拽着孟秋袖子,望着她的双目中虽浑浊,里面的哀怜也清晰可见。像是即将枯萎衰败的老荷,还为初露尖角的菡萏所遮风避雨。
老阿翁就此撒手人寰了。
孟秋刚接收完,随即听得脑海中传来的声响。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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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尚且满头雾水,眼前却宛若横列铺开的画卷一般,交织着如星尘般的细碎光屑,骤然为她展现出明艳鲜活的色彩。
——偌大东宫里,夜深人静,乌云笼罩,漆黑得不存半点儿灯火。
十二岁的少年郎在墙下,孤立月洞门前,身后是阴暗晦涩、张牙舞爪的树影婆娑。他眉目沉静,是孟秋熟悉的模样,却又与她认得的小殿下,有微妙的不同之处。
他面色淡淡,冷得如霜雪、似珠玉。
“杀了罢。”
被按押在地的,容貌模糊的人哀声求饶,却仍旧在他一声令下后,经以白绫绞住脖颈,再逐渐收紧。少顷的零碎动静后,她的身子如同一滩烂泥,松散又无力的堆积在那儿。
余下的,是他凉薄堪比寒霜的情态,与眼底的古井无波——
到此戛然而止。
这……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