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嬷答道,“老婆子今岁四十有五,早年间曾在商户人家做活,会点儿针线活计。厨艺尚可入口,煮茶酿酒什么的,也粗略都懂。”
“你姓甚名谁?”孟秋没听她说这个。
她一愣,复又笑着说,“老婆子无个名儿,旧主姓王,便被喊做王蛮婆。如今认您为主,不妨老婆子与您求一个?”
“改姓孟吧。”她停顿少顷,“我起名不好听,怕你不喜欢。”
阿嬷应答,“老婆子这把年纪了,又不图俏。随您的心意就是,若能讨得您开心,那可不就是好。”
孟秋想过好半晌,定下延年这个名字。且当祝愿阿嬷福寿绵长。
“我身边没那么多规矩,做好该做的,旁的再没有了。”她对着三人说,“但我身边容不下有坏心的,但凡谁生出不好的想法,到时候,可别怪我无情。”
敲打罢了,便是继续这场无趣的挂机之路。
在系统的要求下,她这月余颇受限制。但辣鸡系统还算人道,因于她和重要人物皆是相距甚远,也难以影响什么,她这些天尤其的放飞自我。
一转眼,告别镖局车马,她终于抵达江南地域。
许久的舟车劳顿,令她本就单薄的身姿更为窈窕。寄体正在服孝,一身雪白的衣裳,教她感觉自个儿要是在夜里出门,往街上溜达几圈,次日必定可以听到闹鬼的传闻。
阿嬷却夸她活似是天上的谪仙子。
她晓得是奉承话,听了便也算了,不必要太过当真。
徐州涝灾严重,民不聊生,比寄体所在的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找住处时询问旁人,才得知并非朝廷不管,而是管不了。
如今的朝堂上情势更为严峻,党派各自争权,世家与寒门之间更是针锋相对,半步不让。
皇帝整日里权衡利弊就忙得焦头烂额,又有后宫琐事,乃至诸多政要都丢给太子。
这几年灾祸不断,皇帝想管,却有心无力。动一发而牵全身,掌权者并非没有解决的法子,而是顾及太多,便难免舍不得。
她追问,“现如今要怎么办?”
“嗐,”领着孟秋看房的掮客笑得格外浮夸,“听闻要遣派个大臣前来镇抚。不过这官儿来了,究竟是中饱私囊,抑或草菅人命,谁料到呢。”
孟秋想起城郊被淹去大半的田舍,一时讲不出话。
“我不妨与小娘子实话说了。”他直言道,“您若要买房,不应当到彭城,再往北去,哪怕琅琊、广陵,那儿比这儿太平。”
她听得失笑,也不多谈,只是夸赞道,“张郎仁义。”
与此同时。
宽阔却又泥泞的官道上,驶过一行人马。
百车攘攘,八鸾锵锵。
前面是此行赈灾的使臣,后面跟着的,则是押运粮、炭、衣裳、银钱乃至一应的官物。
可惜雨势过大,冲塌了山坡,教这浩浩荡荡的人马也只得稍作停留,暂时休整。
最前方的车驾内,门帘被掀开一角,里面的使臣大人踏下轿凳,下面早有人为他撑开油纸伞,生怕他淋到雨露。
他并不在意这些,而是于塌陷的小坡旁负手而立,静静端详着。
“微臣见过……”
“不必。”他淡声打断这番行礼,意简言赅的问,“还需多久?”
行礼的那官员晓得他性情,并不废话,直截了当的恭敬回禀道,“酉时前便可顺畅通行。”
“嗯。”他应罢,又说,“为将士们备好姜汤。”
那官员躬身俯首,“遵旨。”
疾风甚雨,天昏地黑。
在金乌西沉后,暮晚降临,似浓墨般覆盖着整个天幕。层层叠叠,透不出半点儿光亮。偶有惊雷震耳,轰隆隆炸响云端,伴着如豆的雨水,砸落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天色黑透,这堆拦路的山石与泥流被清理干净,这行人马,好歹是再度恢复进程。
紧赶慢赶的,一刻不歇,抵达燕地徐州和乐郡彭城县。
郡守匆忙前来接驾拜见使臣大人,却得了他吩咐——
“开仓放粮,于集市口煮粥布施,令民众以户籍记名领用。”
话音落下,郡守面色一变,“这……”
“圣旨在此。”他话不多说,三言两语定下结论,“不从者,皆斩。”
“可如今粮仓中……”郡守面露难色,“已空了呀!”
使臣大人闻言,凝视他片刻,并未当即追究,而是让他准备人手,先将送来救济的官粮熬粥煮汤,布施下去。
他垂目,“一切尽依旧制。老弱妇孺先领,若有冒领、复领、多领者,皆不许再来。闹事,斩;哗乱,斩;扰乱秩序,一概斩。”
这一连叠的斩,字字染血。
“微臣……”郡守还欲开口,却在他的面前不消一时半刻,便被那气势压得大汗淋漓,只好折腰屈就,“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