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且失礼,冒昧一问。”庄大人语句凛然,“彭大人清白一生,家中子弟是否亦然?皆亦然?严律之下,人人自危!”
“你……”
“彭老消气。”燕承南不好教他俩相争,当即出言打断,再问道,“诸卿以为呢?”
“微臣……附从丞相大人。”
“……臣亦附从。”
“殿下此举甚好,却得谋而图之……”
“极是。”见得胜负已定,庄大人语气逐渐和缓,不紧不慢地说着,“区区汪侍郎不算要紧,其父则难以处置。当前局势本就紧张,若再添一劲敌,只怕骑虎难下。”
燕承南无声低叹,垂目应道,“大人说得是。”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殿下须知……”庄大人一个顿住,缓缓与他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庄温瑜在事后匆忙赶往东宫。
旁人不晓得,他却一清二楚,此事必定和燕承南毫无干系。
而今的燕承南,定然对往事概无所知。
可惜他现如今未及弱冠,哪怕在朝中都只是个顶着世家子名号,领着闲职的小官。是以,庄家诸位长辈要做决定,就算他出言相劝,也无济于事。
难办便在此处了。
血书上的内容多虚少实,但先皇后死于非命是真。唯独最为恶毒的,就是闹出个灭口的假案,从中挑拨庄家与太子的关系。尤其前有改革政权一事,更有誉王做例子,愈发教人心生疑虑。
他把详情掐头去尾,挑拣着能说的,隐晦将其透露给燕承南。
“殿下,如今最要紧的,不是找出真凶。”庄温瑜略作停顿,即便晓得言语伤人,但却只得讲道,“而是怎样和家中表明,您对二姑姑的事情并不知情。”
燕承南在窗畔负手而立,沉默着,一时不曾答话。
“是造谤生事,血口喷人。”庄温瑜疾声说着,“祖父怒极说的是气话,爹他还无有下定决心,而那人怕是另有后计,届时——”他话音止住。
余下的倒也不必多言,燕承南并非不明白。
“……表兄这回执意要来,可曾挨骂?”他话音温和,“劳你费心了。”
庄温瑜默然片刻,轻叹着摇头,“不妨事,应当的。”
他却又忽而道,“哪怕外祖父都听信此事,大舅舅亦在多怀顾望……你竟这般信我么?”
这一番话,若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自嘲。
“我和您认得……多年。”庄温瑜语意莫名,“依照您的性情,倘若真要灭口,应得光明磊落的当众斩杀,而非做出如此小人行径的举止。”
闻言,燕承南遂笑。
“事已至此,我既迟一步,以致受制于人,想必是没得法子自证清白的。幕后其人心计之缜密严谨,步步筹谋,大抵已然料中我的进退失据。”他眉目沉静,语气清淡,不见分毫慌乱,条理清晰的感慨着,“殊不知他下一步,又将落子何处?”
“您……”庄温瑜心中一动。
“且看我所想的究竟是对是错,”他缓声道,“再去作打算。”
话音落下,庄温瑜就晓得他已有对策了。
“家中……”他提及时面色如常,未曾由此而生出隔阂,与庄温瑜说,“外祖父爱女心切,我亦为母后欣喜。”
引得庄温瑜一愣。
燕承南的言辞轻描淡写,“他们要如何做,便由着去罢。”
“只是委屈您了。”庄温瑜叹息着。
他又笑,“不委屈。”
两人谈罢此事,各自说过几句话。正值山雨欲来时,庄温瑜不好多留,匆忙同他告退。
临到庄温瑜出门前,他再度道出一句,“多谢。”
蝉鸣声聒噪,仿佛呜呜咽咽的低泣,哀怨着夏日的毒辣与无情。时不时的掠过一阵暖风,拂着枝梢,引得花叶摇曳,簌簌作响,像是留恋着红尘俗世的挽歌。
燕承南孤自在窗畔,面上的情态极淡,宛若薄暮间一抹轻雾,疏疏又空空。
孑然一身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ps:前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