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过花期,可院中枝叶还似仍有残香,应和殿下,小女子在此献丑了。”她唇畔漾着笑,眼波流转,更显玉面含春,低鬓缓声道来,“昨夜雨疏风骤……”
正是孟秋念出的,那首出自易安居士的《如梦令》。
“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燕承南紧跟其后,将她没来得及背完的小令补上下阙,“……应是绿肥红瘦。”
“!!!”孟秋看着程家小娘子面无血色,惊得当场呆住,怎样也料不到他的做法,“殿下,您怎么……!”
“代笔无妨,贪图名誉亦无妨,却不该冒领他人心血,做出龌龊之举。”他扬言说着,语速不疾不徐,让那位程小娘子霎时成了万众瞩目之在,“文人行文事,毋行以文抄公所为。”
哗然大惊!
“您这……”孟秋忍不住说,“到底是个女孩子,您当众……是不是太难堪了?”
燕承南则道,“敢作敢当,无需另当别论。”
“我便觉怪哉,哪曾想……原是窃来的呀?”一旁的小娘子反应过来,当即掩唇讥笑,“殿下博览群书,不知读过多少经史子集,岂由你瞒天过海?”
“嘁,真是败坏程家的名声。”
“倘若教程大人得知,必定羞愧难当。”
“文贼可恨矣!”
文人相轻。
不止在男儿郎之中,即使是小娘子之间,亦是如此。尤其先前被她压了风头的,而今更是不遗余力,势要将她践踏一番方才罢休。
程小娘子顿时泫然欲泣,泪眼朦胧的看向燕承南,“殿下从何处听来的这首词?”
“此令乃我兴发而填,底稿尚在家中,还亲自念与密友听过……怎么我就做了贼呢?”美人梨花带雨的作态着实惹人怜惜,弱不禁风似的,这一垂泪,更添摇曳,“若其中有误会,我一一解释就是,除非有凭有据,否侧……我抵死不认!”
孟秋顿觉大开眼界,“抄得冠冕堂皇,妙啊!”
“难不成,真有误会?”
“一介小女子罢了……”
有郎君们怜香惜玉,为她说话。
“既程娘子决心甚笃,那不妨当场另出一题,你再作一首,如何?”汪大娘子就软言劝道,“定□□裁、韵部都可,只看你行文遣词,便一目了然。”
程小娘子没作声。
“这样一来,倒也公平。”
“甚好,依此而做甚为巧妙!”
“程小娘子应下罢?”
男客温言劝慰着。
“是呀,不过一首诗词罢了。”
“程小娘子大才,好教我们开眼呢。”
“是真是假,一概分明。”
这是女客话外有话的言论。
“可。”燕承南颔首,轻飘飘撂下话,“既如此,还请诸君为之定题、定韵了。”
“却之不恭。”此前那位李郎君笑吟吟接过话茬儿,“程小娘子,李某不善此道,还望你多加包涵。正值秋日,又天高云舒,就以凛冬做题罢!”
席上有人笑出声来,忍俊不禁。
“好你个李二!”
而场面顿时和缓许多,倒不似此前那般生硬凝滞。
程小娘子哪会这个,意欲寻个托词婉拒,“我……”
“那韵脚就定作十一尤,作五律一首。”讲话的是汪大娘子,再很是体贴道,“本该定绝的,可律比绝要好写些,也不比绝句精妙狭窄,程娘子请罢。”
她咬着唇,一时竟讲不出话来。
又有人唤她,“程小娘子?”
这面是直把人逼得无地自容,那面,孟秋拽了拽燕承南袖摆,问他,“您要干嘛?”
“太常寺正卿之位,”燕承南不避讳她,低声道,“当得一换。”
程大人虽官至太常,掌宗庙礼仪,却私德不堪、品质不端,让他早日致仕,方才是好事一桩。再看其女,恐也不是个好东西。因此顺水推舟,借着皇帝有意要打压他的选妃宴,将计就计,好过裹足不前。
“可……”她又问,“现在要怎么收场啊?”
燕承南好整以暇的敛下眉睫,答曰,“不急。”
少顷后。
“罢了罢了,想必是小娘子兴致不佳,这便由我厚颜,”出题的李郎君手一挥,侍者就上前去,朝她恭然施礼,“共小娘子讨一盏酒水来吃?”
至此,有了台阶,程小娘子哪还敢再惹是生非,闷不吭声地,便将盏子递过去。
“雨后海棠……”李二念叨着,幽怨看向高位之上的某人,却见其正忙着卿卿我我,顿时想罢工不干。气门少顷,他吊儿郎当道,“南风还惜海棠花,骤雨犹催宴客家,更劝再斟三盏酒,满枝都是老倭瓜!”
哄堂大笑。
“慢着……”有人反应过来,“你才是个老倭瓜!”
笑骂声不断。
“颇有闲趣。”燕承南顺势瞥他一眼,“李郎才思敏捷,该赏。”
“不敢当、不敢当……”他装模作样的拱手作了个揖,却问道,“殊不知殿下要赏我些甚?”
燕承南不紧不慢道,“赏你再饮三盏,再作三首。”
在李二故作的叫苦不已之下,宴上竟然远比此前还要热闹。唯独程小娘子处,冷寂一片,连以往和她亲昵的小娘子都不敢沾边儿。
孟秋觉得可怜,遥遥地看她,却被她骤然回望——
她目光怨毒,嵌着刀刃针尖一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孟秋似的,格外渗人。
作者有话要说:ps:前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