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始作俑者,当今储君殿下便匆忙回宫。大抵是抛下所有事务,兼并着骑马疾驰,才如此迅速的可以见到他。
孟秋勉强道,“……您回来了。”
“嗯。”燕承南凝望着她,额上薄汗微微,还有些轻喘。一番端详,不见她惧怕自个儿,燕承南不禁松下高悬的心,共她解释,“傅文山确非贪官,可他为人迂腐,又口不容情,不宜再待在御史台,我只是要罢官,并不取他性命的。过一程子,就放他离开。”
她料想不到,燕承南轻而易举的,便将一条性命轻飘飘略过,绝口不提,忍不住愕然问他,“傅潘氏呢?”
问罢,他鸦睫一颤。
“她……”燕承南睫羽颤瑟着,抿着唇角,低低声儿再道,“其人蛇蝎心肠,是毒杀亲姐,才由妾室荣升夫人之位的。还苛待长女,意欲将其许配鳏夫作续弦。更……”
他将罪状一一道来,孟秋却良久都默不作声。
好半晌。
燕承南忽而问她,“你着恼了?”
静默。
天光云影下,他茫然望着孟秋,神情是近乎可怜的无措。他上前一步,孟秋却往后退开,教他面色乍然泛了白。
怔怔少顷,他不敢再靠近,只得远远的站着,不知该做什么似的僵在原地。
孟秋看在眼里,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心酸。
“别再这样了。”她艰涩的共燕承南说着话儿,“您和我之间的问题,没有必要,把那些无辜的人牵连进来。至少,别因为我俩,而去做这种事情。”
话罢后又是无言。
“……我、我还有些事未办。”燕承南将一切争执都湮灭在最初,狼狈不堪的选择落荒而逃。
临到门口,他却又停下,宛转地,甚于堪称讨好的,颤抖着哑声道,“今日你到底受惊,我教厨下送安神汤来,你哪怕恼我,也要好生对待自个儿。”
“待到晚一些,我再来陪你。”
没等孟秋应答什么,他匆匆离开。
不多久。
与这碗汤药一并被送到孟秋面前的,还有各式小食,抑或精巧有趣的某些小物件。
是他笨拙且生疏的逢迎。
试图哄得孟秋欢心。
与此同时。
“殿下!”东宫郎官着急忙慌的,将刑部处的消息禀报与他,“傅大人……撞壁自戕了!”
那郎官继续道,“血流不止,现已……”话音乍止。
引得燕承南气息一滞,心底发沉,口中却当即道,“既他已身死,便照此前所定计策,先行推展。御史台,必不可失。”
“喏!”郎官跪地叩首,恭敬应答,
末尾处。
“再有……”
他道,“外传此事者。”
“诛。”
*
“不愧是他。”
丝竹声曼妙里,青年身着一袭儒衫,手持茶壶,徐徐斟上一杯。
香雾氤氲,衬得他眉目温润如玉。
他唇角勾着浅淡笑意,似感慨、似喟叹,缓声自语,“纵使徒增变数,添出许多本该不必要的麻烦,到头来,谁人敢与天抗衡?”
“可怜。”
他长叹着,“众生皆苦矣!”
底下有人来报,“郎君,傅中丞大人,已殁了。”
他遂问,“如何?”
“殿下吩咐:不可外传。违者,皆斩。”那人略作停顿,复又说道,“局势复杂至此,殿下仍不愿进主金銮。这……唉!”
“罢了。多想无益,将消息报予那位李大娘子,姑且一试吧。”
“可……”
“可李娘子不过一介女流,就算得知后,还能劝慰殿下,私自干政么?”
“你道殿下近来大肆捉拿朝臣,严法苛政,是为何故?”他似笑非笑着,唏嘘不已,“那位小娘子的用处,可着实大得惊人呢……”
“走漏风声一事……”
他慢条斯理的答复,“有我担着。”
至此,那人方才忧心忡忡朝他施礼退下。
“被他看重。”他端起茶盏,举在面前,语意不明的低低道,“再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一叹,“可怜啊……”
又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再叹,“不如归去。”
他将琥珀色的浓茶浇在地下,浸得青砖一片濡湿,顺着花纹流淌、聚集,再渗进缝隙里。
“诸君,先行了。”
他温和含笑,“我寄人间雪满头。”
作者有话要说:Ps:前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