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吗?”孟秋怔然。
他遂说,“无需自责,你并不欠我的。”
孟秋久久不能言语。
“走罢。”他话音温软和缓许多,一如当初少年郎,怀着情窦初开,低低同她说道,“万望你……平安喜乐,康健百年。”
……
走是舍不得走了,哪怕多待个一分一刻,都要好过虚情假意的故作大方呢?
“我能……等到您喝过晚上的药,再回去吗?”孟秋可耻的为自己找着说辞,“免得您忙起来,又忘了。”
两厢无言,他默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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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极其娴熟的做起了红袖添香的琐事,藉由于他俩过往相处,不论添茶、剪烛,研墨、递笔,都堪称正中下怀。
他在空暇间看着正在关窗的某人,如是想到。
正月末,已然开春了,这几年虽无灾害,可到底也不该铺张浪费。他以身作则,率先缩减用度,迫使那些奢侈华靡的皇亲国戚也只得附和。
是以,书房里并没点上炭火。
对于这些,孟秋不曾过问,她只是默默将轩窗紧闭,再为他端来一盏热茶。
燕承南再去看玉漏,方知已然这么晚了。
时辰太迟,他瞥见某人困得直打呵欠,静默少顷后,到底还是将余下那些奏折撂开不管了。
“啊……”某人当即朝他看过来,“您忙完啦?”
他无声轻叹,点了头,“嗯。”
被孟秋监督着用膳、吃药,她方才放下心似的,提及离开。
一如她总说,不知他心里所思所想,实则他也不知她的。对旁人的工于心计、运筹帷幄,轮到她时,似乎便全然失了用处。
哪怕仔细端详过,燕承南仍然揣度不出,她这些关怀究竟是出自本意,抑或……觉得他可怜。
实则施舍与否,他倒也不在意的。
“……要照顾好自己。”
他听见孟秋如此对他说着。
“嗯。”他应答孟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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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孟秋如期将药碗端到他面前。
经由这件事,二人共处时的氛围再度缓和下来。复如很久前那般,无甚争执,也无甚离恨,和和睦睦,平淡安稳到堪称令旁人侧目。
毕竟明昭帝新纳小娘子为侍,尽管有所遮掩,并非明说是先帝的掖庭旧妾,但哪里又瞒得过去?
都刻意闭目塞听,佯装不懂罢了。
正值风浪最为汹涌之际,俩人关系越亲密,便越容易招惹出祸事。
类如口诛笔伐等类,必然是少不了的了。
可他不与孟秋讲,孟秋就也无从知晓,偶然从他折子里瞧见几个字眼,与他问了,只答,“不打紧。”
“……真的不要紧吗?”她为此发愁,“感觉不怎么好处理的样子……”
耽爱、诞恣、伦常乖舛。
哪怕上下文很是艰涩,只这些词儿,就让人晓得肯定不是好话了。
“是我近来致力更改律法,一些食古不化的老不修心有不甘,借此生事。”燕承南避重就轻的共她解释着,略作个停顿,道,“先帝长年掣肘于士族,纵然以裙带对其多有管辖,到底囿于礼法,反被限制住。”
这番行事果决,清扫宫闱,空空荡荡,握着实权的官大人还稳得住心态。再到徒有虚名,并无实职的元老那儿,可不得闹起来么。
他欲盖弥彰似的说着,“与你无干。”
“……哦。”
好在孟秋对此一知半解,被他如此混淆概念,就跟着信了。
这人惯是这样的,即便是好意,做得也是好事,却偏生一个字儿都不提。
他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仿若全无半点私情,被问起,还要隐瞒,惹得人误以为都是自个儿想得太多。
孟秋没好意思再追究,这件事情,就轻轻提起,又继而轻轻略过了。
在离别前夕,难以惹起哪怕些许的波澜。
“困了吗?”
看到他抬手去揉额角,孟秋顿时道,“要不要歇一会儿?”
燕承南遂答,“不必。”
“晚睡还早起,您绝对是在头疼。”孟秋见他不否认,便晓得自个儿决计没说错,不禁无奈叹息,“我给您按一按?”
他垂着眼,好半晌,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嗯。”
朱笔半架在青玉山水样式的笔搁上,他侧倚着扶手,安静又顺从地,任由孟秋为他解开沉重金冠。如墨般浓稠的发丝散落下来,在天光里泛着湛湛黛色,稍用手指梳理几遍,竟已令他眉头略微舒展开了。
方才的浓茶仿若全无作用,尽管饮下好几盏子,在她温柔体贴的抚慰里,依旧压不住一阵阵往上涌的困意。
不消多久,抑或过去好一会儿。
半昧半醒之际,他阖眸小憩,大概孟秋以为他睡着了,收手起身,想拿张毯子,他却下意识摸过去,拽住了她袖子。
再一回神,燕承南怔然松开她。
“没走……”她说,“我在这儿呢。”
他藏住面上不自禁流露出的情态,收敛着,鸦睫低垂,还是应,“嗯。”
继而,被孟秋用温热指腹触及眉头,抚开道道皱褶。
“别太辛苦。”
她轻轻的叹着,话音里是明晃晃的疼惜与在意。
“……嗯。”
似是迟来的,娓娓又靡靡的一场大梦。
令人聊以慰藉,不胜欢欣。
作者有话要说:Ps:前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