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完全算得上大不敬,但陆归云却说得满不在乎,倒是原本以为会动怒的陆岚华只静静审视了他一刻,似乎是在评估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随后只缓缓点头:“父皇已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勒令彻查,孤这边也会调查。”
陆岚华的冷静倒是让陆归云眼中微微浮起一丝纳罕,不过转瞬便又消失不见:“那臣弟就静候佳音。”
说完,略一颔首,竟是转身就走。
就在陆归云快要迈出书房房门的时候,身后却传来陆岚华有些暗沉的话音:“卿卿是个好姑娘,望你珍重爱惜于她。”
陆归云即将迈出的脚步顿时停住,背影静默了一瞬,开口的音色已是染上了寒冰:“她落水一事,当真与你无关吗?”
一瞬间的静谧过后,陆岚华再度响起的话音中透着一缕萧瑟:“孤若说无关,你信吗?”
听到这并不出乎意料的一句,陆归云抬眼望了望那明亮的日光,一言不发的大步而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陆岚华才收回目光,良久,苦笑一声。
六皇子陆轻辰溺亡一案,他这个被指认了曾孤身出入御花园的人百口莫辩,纵然是没有证据能证实是他做的又如何?
皇后认定了是他,其他人纵然嘴上不说,心里只怕也不乏怀疑。
就譬如他父皇,本就稀少的几分慈爱在此事过后已是荡然无存。
滥情如明德帝,对于女人和子嗣的态度都不甚亲密,和几个皇子之间更是鲜少会有什么父子情谊,他作为皇子中被早早立为太子的那个,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算是能多得几分关注了。
毕竟学习政务也需要跟在帝王身边言传身教。
而其他几个皇子比起像儿子,还不如说是更像下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算六皇子陆轻辰是皇后嫡子也是一样。
但是为人父者,可以不关心儿子的生活起居,甚至学识教养,但……手足相残这一点却是永远都不会被允许的。
能杀兄弟,就能弑君父。
正月惨案,至今半年有余,陆岚华明白,他之所以还依然能坐在东宫,不过是因为迄今为止都没有查到确凿的证据罢了。
而就仅从皇后紧盯东宫不放,甚至三番五次在宫中擅自拦截东宫的宫人刑讯逼供也能看出,这位也曾悉心养育过他的母后,心中已是认定他是凶手。
谭林蹑手蹑脚的入内:“殿下,郡王离开了,太子妃也……省亲去了,殿下可要小憩片刻么?”
“孤不累。”陆岚华压下心底的疲倦,伸手翻开了尚未批阅过的一本折子:“磨墨吧。”
此时已是时近傍晚,但夏日天长,日光虽已西斜,洒在地上却仍明亮耀目,陆归云原本是想直接出宫,脚步迈到宫门近处却又突兀转了向。
他想再去御花园看看。
看看西北角上的那一处荒僻的池塘。
刚刚转过一个转角,远处却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喧哗。
此起彼伏的惊呼和焦急之中,隐约夹杂着女子有些含糊混乱的音色,尚未来及听清,就被更加嘈杂的人声淹没。
陆归云半点没有去看热闹的心思,索性绕路而行,刚转过一处拐角,却迎面与步履急促的陆子墨走了个对脸。
陆子墨行色匆匆,也没提防竟在此处与陆归云相遇,两人不由都是一愣,还是陆归云率先颔首:“宁王殿下。”
这甚是疏淡的一声入耳,陆子墨不由皱眉:“五弟。”
陆子墨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陆归云,又看了一眼他身后,试探道:“适才五弟从何处来?”
陆归云冷淡的瞥他一眼:“与宁王殿下何干?”
“你……”
陆子墨沉了脸色,正想说什么,从那隐约嘈杂的方向快步跑来一名宫女,一眼望到陆子墨,顿时松了口气,双手提着裙子快步奔来。
“三殿下,三殿下,贵妃娘娘又不……”
不等她跑到跟前,陆子墨已是冷声喝道:“慌什么?去请太医!”
那宫人脚步一顿,愣怔了一瞬,连忙转了向。
隐含着探究和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到陆归云身上,却正与陆归云那双冷冰冰的凤眼蓝瞳望到一处,陆子墨神色便也冷了下来:“本王还有事,五弟自便,告辞。”
“唐卿卿落水当日,宁王殿下为何会去那处竹林中的池塘?”
陆子墨本已迈开的步伐一顿,有些不耐的皱眉道:“那日大雪,本王偶然看到雪地上一大一小两行足迹向荒僻之处延伸,向御花园中的宫人询问,才得知是卿卿妹妹和六弟淘气,毕竟天寒,本王担心有所不妥,这才顺着足迹找过去,想将人捉回来。”
陆归云晶蓝的眼瞳一瞬不瞬的望住陆子墨:“宁王殿下一路上当真没有见到过可疑之人么?”
陆子墨双眸眯起,半晌,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说到可疑之人的话——”
他目光如炬,牢牢的锁住了这个抢了自己婚事的皇弟:“五弟,你应当算一个吧?”
陆归云静默不语,陆子墨见状冷笑一声:“身为皇子,本应在军中戍边的你,当日又为何会突然现身宫中?”
“而且还是在那一处人迹罕至的湖边?”
“宁可背上逃军的罪名也要回京,纵马闯宫门,就连父皇都被惊动,你却来问我有无看到可疑之人?”
陆子墨咄咄逼人的踏前一步:“本王竟是想不出,何人比五弟你还更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