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神色稍霁,袍袖一拂,大步走远,邓福泉终于松了口气。
宫墙彼端,袁慧死死抓着陆子墨的臂膀:“子明,我的子明……”
陆子墨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着袁慧发丝散乱的后脑:“我是子墨,母妃,喝药了。”
袁慧却只恍如不见,只哀泣道:“子明,子明……你原谅娘,娘……”
陆子墨吹了吹手中的药碗,深褐色近黑的药汤表面泛起微微的波澜,下一刻,药碗的边沿就抵住了袁慧的口唇:“母妃,药要冷了。”
袁慧神智疯癫,并不理会他说的是什么,更不会主动开口喝药,陆子墨手腕微倾,一口药汤入口,截断了袁慧口中含混的话音,更是让她咳了起来。
想要偏头躲开,后脑却被稳稳的扣牢,陆子墨眸中波澜不惊,慢慢的倾斜着药碗,直到一碗药终于饮尽,这才将空碗随手递给四周围了大半圈的宫人。
汤药入腹,袁慧本就迷蒙的眼神更加散乱,双手虽仍是紧紧抓着陆子墨的衣襟和袖子,但抓握的力道也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减弱。
再过片刻,终于双目合拢,口中念叨着混乱无序的呢喃彻底瘫软在了陆子墨怀中。
陆子墨扶着袁慧瘦弱的身子不让她倒地:“肩舆抬过来。”
亲手将昏睡过去的袁慧扶上肩舆,陆子墨目送着景仁宫的一众奴才们带着自家主子走远,直到那拉拉杂杂的一队人转过路口望不到了,陆子墨转身大步而去。
上了候在宫门外宁王府的马车,陆子墨的面容这才沉了下来。
……景仁宫里只怕又该换一批奴才了!
竟然险些被他母妃跑去冷宫!
这么多奴才都还看不住一个病弱疯癫的女人!
留他们何用!
回到宁王府,季师爷正在书房等候:“王爷,那浔阳郡王府邸修得着实进度飞快。”
听见这样一句,陆子墨倒是并不觉得惊讶:“老五得了赐婚,催着工期想必是想尽早成亲的缘故,怎么……嗯?季师爷的意思是?”
“据我所知,这位郡王并没有拿到浔阳的食邑。”
季师爷说道,见陆子墨颔首,这才接下去道:“但是这几日陆续往那郡王府里运送的各色材料,却净是上品的东西。”
“哦?”
“光是木石砖瓦那些,就尽数都是极好的材料。”季成怀抚着胡须,神情将陆子墨看得一挑眉。
见他会意,季成怀微微点了点头。
——光是那些充做梁木的木料,就是极难得的老楠木,比起宁亲王府的用料都不差!
“除了修缮材料之外,还有那些山石树木,花草珍禽……王爷,这位郡王,只怕是个深藏不露的。”
却不料陆子墨听完只露出一个嘲讽的嗤笑:“这口软饭,到难为老五吃得顺口。”
季成怀疑惑的挑眉,陆子墨冷笑道:“师爷莫不是没听说?老五如今是拿着唐家女儿的私房银子修府邸。”
“这?”季成怀愣了,拈着胡须的手都忘了动作。
陆子墨看他果然不知,心下一转也就明白,日前唐雪晴才将将告知他此事,旁人还不得知也是对的,若是唐家治下严明的话,除非唐雪晴再去和其他人说嘴,否则或许京中根本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想到此处,陆子墨倒是笑了,昳丽俊秀的面容上笑容清雅:“老五自己大张旗鼓的,旁人倒是不好替他瞒着。”
季成怀顿时了然,抚须笑道:“正是,这尚未成亲就花用女人私房的事么……在帝京之中也算闻所未闻了。”
陆子墨此时却一声低叹,自言自语道:“只是可惜了卿卿妹妹……终究还是所托非人了。”
季成怀微微眯起眼:“殿下,事到如今,您还是……暂且将唐二姑娘放下才是,那唐家大姑娘,才是真正能对殿下有益的。”
放下?
陆子墨目光微闪,随后又想起唐雪晴,虽然也是姓唐,但那样一副拈酸吃醋的狭窄心性……
“虽说都是姓唐,但……唐茂典却只是个五品。”
“殿下,您可不能糊涂!”季成怀皱了眉,“为侧的话,必定会惹得两宫不喜!”
——没有太后和皇后的支撑,他家主子又哪里能轻易坐上那张储位?
但这一次,向来对季成怀高看一眼的陆子墨却没有答话。
……储位么?
陆子墨心中淡淡的转着念头——若是现在占着储位的那位品行不堪的话,事情就简单了。
等到那时,除了他,又还能再有何人有资格接掌这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