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和自己响成一片的急促心跳之外,唐卿卿耳边已经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早在狼群发疯般开始攻击的时候,香柏就已经控不住马被甩到了后面,唐卿卿只依稀的听见侍卫嚷了一句让她回去求援,就再也没听到香柏的任何声音。
直到此刻,唐卿卿已经明白,今日自己只怕会死在这片密林里。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狼长得什么模样,今日,这是第一回。
如果……那只被她误认为是小狗的狼崽没有死在她手中的话,或许狼群还不会发狂。
可此时什么都晚了。
红糖虽然也是良驹,但作为给女眷们准备的马匹,挑选的首要条件是性格温顺而不是奔跑速度。
眼下她唯一的生路就是不能被甩下马背!
只要能在狼群的追击中坚持到有人救援,她才会有一线生机。
眼下,她的命只能交给红糖。
而后面,则只能交给天意……
狼群的耐力和速度并不弱于红糖,而随行的那两名侍卫也先后没了踪影,唐卿卿纵然是尽力压低身形伏在马背上,也依然不时被树枝抽在肩背,初秋的衣物并不能减弱太多痛楚,此刻,她不论是脸颊还是身上,都火辣辣的。
低垂的树枝勾住她的发髻,然后硬生生的扯散,头皮顿时一阵刺痛。
然而唐卿卿却已经顾不得这些,红糖的速度终究还是不足以与狂暴的野兽拉开距离,此刻就在她的左右两侧,都已经有毛色苍灰的野兽如同幽灵般贴地疾奔,雪亮的獠牙和猩红的兽瞳不时映入她的眼帘,唐卿卿猛然闭上了眼睛。
——逃不掉的!
突如其来的认知勾出了内心深处铺天盖地的绝望,唐卿卿泪水终于溢出了眼眶,然而她却连擦拭的机会都找不到,只能任由眼泪被不断起伏的马背颠落在地。
泪水模糊了前方的道路,也模糊了四周不断缩小着包围圈的野兽。
身后陡然一道风声快速袭来,唐卿卿拼命低伏着身体,身下的红糖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嘶鸣,随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身后,尖锐的刺痛从后背传来,伴随着红糖的悲鸣和发狂般的腾跃,又重重的落到地上。
这一刻,唐卿卿甚至闻到了野兽口中的腥臭味道。
不用回头,她也能猜到,刚刚有一头狼试图从后方跃上马背,然后被红糖奋力甩了下去。
然而……这却仅仅只是个开始。
随着第一头狼的率先攻击,整个狼群仿佛听到了号令,裹夹住唐卿卿一人一马的兽群圈子骤然收紧,伴随着一声声的嘶吼咆哮,狼群的攻击就此展开!
不断的扑咬让这一片密林中渐渐染上了血腥的气息,随着小红马身上不断增加的伤口和滴落的鲜血,狼群变得愈加兴奋。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红糖体力的不断消耗,为了避免从身后遭到攻击,马匹需要不断的腾跃和踢踹,原本尚能勉强维持住和狼群的拉锯速度骤然降低,没了赖以维系生存的速度,狼群终于越过马头在前方合拢了包围。
小红马彻底陷入惊恐,四周群狼环伺,纵然它仍在拼命的蹬踏,但狼群一次次几乎没有间断的扑咬,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让红糖的后半身鲜血淋漓。
就连唐卿卿的背上都多了几道抓痕,飘飞的裙摆更是被撕扯得没了原本的模样。
……被狼吃掉的话,连个全尸都留不下的吧?
要吃就还是吃得干净一点……最好……最好连骨头都不要剩下……
……也免得爹爹和娘亲见了伤心……
脑中迟钝的转着可笑的念头,唐卿卿小声的啜泣着,眼前的视线早已模糊,此时甚至就连耳边的狼嚎和红糖的悲鸣都渐渐远去,猛然之间,身下的马儿似乎又被咬到了血肉,随着一声惨烈的嘶鸣,小红马再次奋力的一个腾跃,唐卿卿本就已经渐渐脱力的双手终于被甩开了马儿的脖颈。
摔落地面的同时,后背就是一阵疼痛席卷了脑海,然而唐卿卿甚至还来不及痛呼出声,泪水模糊的视线当中就已经迅速逼近了雪亮的獠牙!
她呜咽着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就有粘稠的液体扑面而来,浓重的咸腥味道如同漩涡般将她卷了进去。
……要死了么?
唐卿卿死死的闭着眼睛。
……最好别太疼……能一口咬断她喉咙的话,可能会痛得少一点?
“唐卿卿!”
随着半空中骤然爆开的一团血雨,陆归云一箭洞穿了一头狼的眼窝,半空中的狼尸前冲的力道未尽,冲着唐卿卿直直的砸落。
下一瞬间,就被另一头被拧断了脖子的狼尸给横着撞飞了出去。
这样的距离过于靠近,弓箭作为远程武器已经没有开弦的时间,陆归云索性将雕弓握在左手,一记横扫就再次将扑来的恶狼抽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右手从箭囊中抽了三支利箭,并不击发,只如同利爪一般紧扣着箭杆握在掌中,一翻腕,箭矢的尖端便没入了一匹迎面扑跃而来的狼的肚腹。
野兽的痛嚎声中,陆归云振臂甩飞了狼尸,被紧扣在指缝中的锐利箭矢将那头狼的腹部整个剖开了三条骇人的伤口,鲜血夹杂着淋漓的内脏在林中泼洒出一片浓重的猩红!
不过是顷刻之间,倒在这一处空地上的狼尸已经有五六头,四周的狼群仿佛感受到了威胁,虽然仍是跃跃欲试,却到底放慢了攻击的频率。惊恐万分的小红马也终于镇定了几分,四肢仍在不停发抖,却死死的紧贴在陆归云那匹天极马的身侧,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狼群开始有所忌惮,但陆归云可不会给它们喘息的机会,弯弓搭箭,扣在指间的三支箭矢带着锐利的呼啸激射而出的同时,他终于有时间转头去看唐卿卿。
只一眼,陆归云就皱了眉。
小姑娘满脸是泪,缎子似得长发被扯开了发髻,漆黑凌乱的散在身后,长长的发尾在草地上铺出一个泼墨般的形状,身上的淡紫色骑装凌乱不堪,下摆几乎成了碎布,就连里面的裤腿都破出了口子,露出一片白生生的肌肤,唐卿卿自己却浑然不觉,只紧闭着双眼坐在地上抖个不停,就像是只兽口中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唐卿卿!睁眼!”
再次将袭来的一头恶狼变成了尸体之后,陆归云转身几步跨到瘫软在地抖个不停的少女面前。
“唐卿卿!”
见她根本没反应,陆归云心头一凛。
——这丫头头颅受过伤,本就落下了太医口中的离魂之症。
他前世的时候就曾向医者问过这种病症——不仅仅是难以医治,还要避免过度的惊吓和刺激,否则便会一次次复发!
而复发的次数越是频繁,对颅脑的损伤就会愈加严重。
每一次发病,都意味着她会距离深不见底的深渊更进一步……
“唐卿卿——!!!”
陆归云顾不得此时正被群狼环伺,弯身一把扣住唐卿卿的下颏强迫她抬起脸来。
“睁开眼!看着我!”
说话的同时,单手握住箭杆向后一甩,身后一头几乎已经扑到背上的大狼竟是被毫无偏差的捅穿了咽喉,抽搐着哀嚎了两声就没了动静。
唐卿卿直到被他扳起脸颊才终于有了反应,虽然仍在抽泣,却到底还是睁开了双眼。
“看着我!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