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御花园中,唐卿卿望着眼前容颜憔悴的女人不由一时语塞。
“本宫的子明——”袁慧似乎是觉得仅凭口述不足以让人分辨,便索性抬手在自己腰部比了比,“八岁了,喏,这样高,小姑娘,你见过这样一个小孩子吗?”
“娘娘……”唐卿卿陡然觉得有些心酸,反握住袁慧枯瘦的手,柔声的哄道:“娘娘回宫好吗?您这样,宁……子墨殿下会担心的。”
“子墨?子墨……”袁慧的神情露出一丝怔忪,喃喃的将子墨两个字重复了几遍,却又露出一笑:“对,就是和子墨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子,小姑娘,你见过的,对不对?”
袁慧本有些浑浊的双目因为此刻满含着希望而焕发出明亮的神采,看得唐卿卿不觉噎住,“娘娘……”
“本宫的子明长得和子墨一模一样,人若见了,分辨不出也是有的。”说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袁慧苍白的脸上便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小姑娘,你见到他们,若是分辨不出,本宫教给你个法子。”袁慧见唐卿卿不语,便冲她眨了眨眼,手中比划着——
“子墨被本宫宠坏了,着实有些淘气,小时候偷玩本宫的金香球,才一点点大的孩子,居然自己就扭开了盖子,结果被里边的燃香烫了,又哇哇的哭。”
袁慧回忆从前,眼神柔得让人心酸,她自己却浑然不觉,继续说道:“香料烫了他的手腕子,本宫哄了好久,后来好容易养好了,却留了疤下来——喏,就在这里。”
袁慧一把拉开自己的衣袖,将骨瘦如柴的小臂露在唐卿卿面前,伸手在上面比划着:“本宫不间断的用玉瑕膏给他涂了两年,仍是留了浅浅的一块印子。”
“娘娘……”看着袁慧的滔滔不绝,唐卿卿声音有些酸涩。
“小姑娘,你见过子明的对不对?”
“本宫的子明自小就懂事乖巧,冷宫那种地方他也从不抱怨,子明——子明!”袁慧说着说着,不禁又激动了起来,抓着唐卿卿的手愈发用力,明明双手已经枯瘦如柴,却攥得唐卿卿隐隐作痛,“子明……子墨,子墨!为什么子墨也不见了?小姑娘,告诉本宫,子墨去哪了?”
“娘娘,娘娘您冷静点。”
唐卿卿想要退后,但袁慧那双干瘦的手却如同铁铸的一般:“子墨去哪了?本宫的子墨呢?”
“子墨殿下随同皇上去了秋狩,过几日就回来的,娘娘您……”
“子明又去哪了?你说!你给本宫说清楚!”
随着袁慧的神情渐渐狰狞,唐卿卿终于后怕了起来。
“子明殿下他……他和子墨殿下同在一处,也在上林苑!”
情急之中唐卿卿彻底慌了神,就连那名小宫人也着了慌,眼见袁慧死死捉着唐卿卿不放,她索性悄悄的退后一步,趁不留意,一转身就跑远了。
“子明也去上林苑了?”袁慧神智虽然不清,但此刻眼中却亮得吓人,“不行……不行!不能让人见到子明!你为何不拦着?你——是不是存心要害本宫的孩儿?”
唐卿卿挣脱不开,心跳快得像擂鼓也似。
……袁贵妃丧子之后疯了,这她是知道的,可……她今日才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疯了的袁慧竟会是这般吓人的模样。
眼见袁慧的表情愈发凄厉骇人,唐卿卿此时再怎么后悔与她搭话也已经晚了,好在远处一连串的脚步声再度响起,适才偷偷跑掉的小宫人双手提着裙子跑得一头汗,身后跟着神色焦急的几名宫女太监,远远的望到立在此处的两人,顿时加快脚步扑了过来——
“娘娘——!贵妃娘娘!”
景仁宫的奴婢们直到见了袁慧,才终于松了口气,眼见自家贵妃娘娘死命拽着人不松手,连忙七手八脚的扑过来试图将两人分开。
袁慧再是用力,也终究只是个瘦弱的女子,坚持了没有片刻就终于被掰开了手指,原本还想重新抓住唐卿卿,却被宫人眼疾手快的挡了回去。
“娘娘,子明殿下在景仁宫等您呢,您快跟奴婢们回去。”
“子明……”袁慧终于顿住了动作:“子明他……回来了?”
“可不回来了么,在宫里等娘娘好久了,娘娘快回去吧,不然子明殿下等不到娘娘,可是要哭的。”
唐卿卿被景仁宫的宫人们挡在外围,看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最后终于连哄带骗的架着袁慧走远,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景仁宫的奴才们一窝蜂的离去,想来是心中惶恐,竟是把唐卿卿给忘到了一旁无人理会,还是喊来人的那个小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可伤到哪里么?”
“不曾。”唐卿卿轻轻出了口气,见这小宫人虽然年龄不大,却很是机灵,不由冲她点头:“亏得你去喊了人来。”
说着反手从头上拔下一支错金单簪递给她:“赔你帕子的。”
那小宫人怔了一瞬连忙摇手:“姑娘,使不得。”
“拿着吧。”唐卿卿硬塞进她手里,“你们的月钱又不多,绢帕这些光靠宫里发那也都是有数的,我平白要了你的,自然是要赔你,你只管收着就是了。”
见她再三说了,小宫人这才接了簪子,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奴婢谢姑娘赏。”
唐卿卿重新在石凳上坐了,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她闲聊:“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杜,在家时叫招娣,后来入了宫,嬷嬷嫌不好听,给奴婢改名叫了杜若。”
“杜若?很好听。”唐卿卿冲她一笑,小宫人竟然微微红了耳尖。
两人又闲话了片刻,陆归云便一路找了过来,杜若虽然看似老实羞涩,却是个机敏的,远远的望见人影的时候,就已经住了口,规规矩矩的重新垂手立到了唐卿卿身后。
“等急了么?”
唐卿卿摇头,顺势扶住陆归云伸来的手借力起了身。
她在宫里可不敢和在自家马车上那般坐没坐相,不论是站是坐,都是腰背笔直,虽说是坐着歇了半晌,但这石凳却既没靠背更没软垫,连想借力放松片刻都做不到,如今后腰和脊背又酸又疼又有点麻麻的,说不出的难受。
身上不爽快,神情便难免带出几分,陆归云微微皱了眉:“不舒服?”
唐卿卿刚想嘴硬,却不料陆归云没等她开口,伸手在她软软的腰窝一捏,唐卿卿顿时抽了口气,小脸皱成一团,没好气的瞪他一眼。